传送门的另一端，是白。
纯粹的白。天空是白的，大地是白的，连空气里飘的雪都是白的。放眼望去，万里冰原像一块巨大的玉石，反射着刺目的光。没有山，没有树，没有生命，只有无边无际的冰雪和死寂。
但陆尘注意到，冰层下有东西。
不是冻土，不是岩石，而是……建筑的轮廓。穹顶、拱门、石柱，埋藏在百丈冰层之下，像一座被冰封的城市。
“这里就是极北冰原？”苏小婉踩着厚厚的积雪，胸口的圣痕微微发亮，驱散着刺骨的寒意，“三万年前，这里应该不是这样的……”
“被冰封了。”九儿从陆尘背上滑下来，蹲在地上，小手按在冰面上，“有人用很厉害的规则，把整片大地冻起来了。为了……藏东西。”
“藏什么？”
“不知道。”九儿摇头，“但下面有很多人在睡觉，好多好多。”
很多人？
陆尘想起言长老说过，极北冰原有上古城市，居民全成了干尸。难道九儿说的“睡觉”，就是指那些干尸？
“先找祭司。”陆尘看向远方，“传送门直接把我们送到了冰原中心，他应该就在附近。”
话刚说完，脚下的冰层突然震动起来。
不是地震，是……融化。
以三人为中心，冰层像遇到烈火的蜡烛一样迅速消融！不是小范围的融化，是整片冰原的连锁反应——放眼望去，目力所及的所有冰雪都在消融，冰水汇成溪流，溪流汇成江河，最后形成滔天洪水，奔腾着涌向低洼处。
“这……”苏小婉展开三色光芒护住三人，但洪水太大了，转眼间就淹到了膝盖。
九儿却眼睛一亮，他踩在水里，小手一抬。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洪水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静止。不是结冰，是像时间停止一样，每一滴水珠都凝固在半空。然后，这些水珠开始倒流，回到它们原来的位置，重新凝结成冰——但不再是平坦的冰原，而是显露出下面被冰封了数万年的城市！
街道、房屋、广场、神殿……一座完整的古城展现在眼前。建筑保存得惊人的完好，甚至能看到窗棂上的雕花，门楣上的文字。街道上有“行人”，但他们保持着行走、交谈、买卖的姿势，一动不动——全是干尸，皮肤紧贴在骨头上，眼眶空洞，但表情自然，甚至能看出生前的喜怒哀乐。
就像时间在这里突然定格，然后所有人都被抽干了生命力。
“是时间规则。”陆尘盯着那些干尸，“他们不是自然死亡，是被强行抽走了时间，瞬间老死。”
“是寒霜干的。”苏小婉声音发冷，“他掌控时间规则，能做到这一点。”
三人沿着街道向前走。
脚下是石板路，路面积着薄薄的冰霜。两侧的建筑里，干尸们维持着生前的姿态:酒馆里有人举杯，铁匠铺里有人打铁，学堂里有人教书……整座城像一幅栩栩如生的地狱画卷。
街道尽头，是城市中央的神殿。
这座神殿和东海遗迹里那座很像，但更大，更宏伟。殿门敞开着，里面透出幽幽的蓝光。最诡异的是，神殿周围没有干尸——方圆百丈内干干净净，连冰霜都没有。
“他在等我们。”苏小婉说。
“妈妈，我害怕。”九儿抱住苏小婉的腿，小脸发白，“里面……有很黑很黑的东西，比之前的都黑。”
“别怕。”苏小婉抱起九儿，“妈妈在。”
三人走进神殿。
殿内很空旷，只有中央有个祭坛。祭坛上站着一个人——穿着冰蓝色的长袍，须发皆白，面容却像三十岁的青年，皮肤光滑，眼瞳是纯粹的银白色，像两颗冰珠。
他看着苏小婉，脸上露出复杂的笑容。
“曦，好久不见。”
“寒霜。”苏小婉放下九儿，走到祭坛前，直视着对方，“为什么？”
“为什么背叛你？”寒霜走下祭坛，动作优雅得像在散步，“不，我没有背叛。我只是……做出了更明智的选择。”
“毁灭九界是明智的选择？”
“毁灭？不，是进化。”寒霜张开双臂，“曦，你太保守了。你只想维持现状，让九界永远保持分裂、弱小、互相猜忌的状态。但主人不一样，它要的是统一，是进化，是创造一个新的、更完美的世界！”
“用吞噬的方式？”
“必要的牺牲。”寒霜的眼神狂热起来，“九个分裂的世界，每个都有缺陷:一号时间世界规则残缺，二号生命世界已经毁灭，三号科技世界陷入停滞，四号魔法世界内斗不休……这样的世界，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不如让主人吞噬它们，吸收它们的精华，然后创造出一个融合九界所有优点的完美世界！”
“那生灵呢？”苏小婉声音颤抖，“那些被你抽干时间的百姓呢？他们也有牺牲的价值？”
寒霜沉默了。他看向殿外那些干尸，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变得坚定。
“他们是必要的代价。”他说，“为了新世界的诞生，总要有人牺牲。而且……他们不是死了，他们的灵魂还在，等新世界诞生，我会让他们转生，获得更完美的生命。”
“疯子。”陆尘拔出短刀，“你已经被噬光之暗彻底洗脑了。”
寒霜看向陆尘，眼神轻蔑:“你就是这一世曦选中的搭档？一个连真神都不是的凡人？曦，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
“至少我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完美世界’，屠杀亿万生灵。”苏小婉上前一步，三色光芒在掌心凝聚，“寒霜，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寒霜摇头，“仪式已经启动，五个世界的本源正在被抽取，最多三个月，主人就能破封而出。而你们……”他笑了，“将是献给主人的最后一份祭品。”
他抬手，神殿四周突然升起八根冰柱！每根柱子上都刻着复杂的符文，符文亮起，形成一座牢笼，将三人困在其中。
“这座‘时间牢笼’是我花了三万年布置的。”寒霜说，“在这里，时间规则由我掌控。我可以让你们在一瞬间衰老死亡，也可以让你们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承受永恒的囚禁。曦，选一个吧。”
苏小婉没说话。
她闭上眼睛，胸口的圣痕光芒大盛。金绿金三色光芒交织，在她身后形成一个巨大的虚影——那是她前世的模样，金红战甲，手持长枪，眼神如太阳般炽烈。
“寒霜，”虚影开口，声音和苏小婉的重叠在一起，带着万年前的威严，“你以为，只有你会时间规则吗？”
圣痕中，那块金色的创造碎片突然飞出，融入虚影手中。虚影的长枪变成了金色，枪尖燃烧着创造之火。
“时间牢笼？”虚影长枪横扫，“那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时间’！”
枪尖刺出，没有声音，没有光效，但寒霜的脸色变了。
他看到周围的时间在倒退——不是简单的倒退，是规则层面的逆转！时间牢笼的符文在瓦解，冰柱在融化，连神殿本身都在“年轻化”，从陈旧变回崭新！
“不可能！”寒霜咆哮，“你明明只剩下三块碎片！”
“三块就够了。”苏小婉睁开眼睛，虚影与她合一，“创造、生命、守护，这三者结合，能诞生‘时间’，也能……终结时间。”
她抬手，对着寒霜轻轻一握。
寒霜周围的时间开始加速流逝！不是衰老，是“快进”——他的皮肤出现皱纹，头发变白，腰背佝偻，转眼间就从青年变成了耄耋老人！
“不……不！”寒霜惊恐地看着自己枯槁的双手，“我的力量……我的时间……”
“还给你。”苏小婉松手。
时间回流，寒霜恢复原状。但这一来一回，已经耗尽了他的力量。他瘫坐在地，大口喘气，眼中满是恐惧。
“你输了。”苏小婉走到他面前，“告诉我，其他碎片在哪？噬光之暗的本体在哪？还有……当年的第五个叛徒是谁？”
寒霜抬头看着她，忽然笑了。
笑得很惨，很绝望。
“曦，你还是这么天真。”他咳嗽着，咳出血，“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不，我宁愿死，也不会背叛主人。”
“那你就死吧。”陆尘举起刀。
“等等。”苏小婉拦住他，蹲下身，看着寒霜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毁灭一切。三万年前，你偷偷保住我一丝灵魂，说明你心里还有善念。寒霜，回头吧。”
寒霜愣住了。
他看着苏小婉，眼神剧烈挣扎。那张脸和三万年前一模一样，还是那么善良，那么愿意相信别人。
“我……”他张了张嘴，突然脸色剧变！
一道黑气从他眉心钻出，化作利箭，射向苏小婉！
陆尘反应极快，短刀劈出，将黑箭斩碎。但寒霜已经不行了——那黑箭抽走了他最后的生命力，他的身体开始崩解，像沙子一样散落。
“第五个……叛徒是……”他用最后的声音说，“是……是……”
话没说完，彻底消散。
地上只留下一颗冰蓝色的珠子。
九儿跑过去捡起来:“爸爸，这里面有东西。”
陆尘接过珠子，注入灵力。珠子投射出一段影像——是寒霜生前的记忆。
影像中，寒霜跪在一个黑影前，黑影没有形态，只有声音:
“寒霜，你的任务是潜伏在曦身边，获取她的信任，然后在关键时刻……杀了她。”
“主人，我……”
“记住，如果你敢背叛，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时间世界毁灭，看着你的同胞全部变成干尸。”
影像结束。
苏小婉沉默了很久。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卧底。”她轻声说，“难怪当年那场背叛那么顺利，原来最信任的人，就是内鬼。”
陆尘收起珠子:“至少我们知道了，噬光之暗的本体确实还在牢笼里，只是通过祭司控制外界。而且……”
他看向神殿深处:“这里应该还有别的线索。寒霜选择在这里等我们，一定有原因。”
三人走向神殿深处。
穿过几道门廊，来到一个密室。密室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墙上刻着一幅地图——九大世界的分布图，每个世界都标着一个红点。
陆尘数了数，五个红点已经变成了黑色，正是言长老说的那五个濒临崩溃的世界。
剩下的四个红点中，九号世界的红点最大，也最亮。
“这是什么？”苏小婉问。
“本源抽取的进度图。”陆尘脸色凝重，“黑色代表已经崩溃或即将崩溃，红色代表正在被抽取，亮色代表还没被动手。看，九号世界最亮，说明噬光之暗还没开始大规模抽取这里——可能是因为牢笼封印的阻挡。”
“但已经开始渗透了。”苏小婉指着地图边缘，那里有些细小的黑线，正从其他世界蔓延向九号世界，“这些是侵蚀通道，它们在缓慢渗透封印。”
正说着，九儿忽然拉了拉陆尘的衣角。
“爸爸，有东西在动。”
“哪里？”
九儿指着墙上的地图，小脸紧张:“那个亮亮的地方……里面，有东西在哭。”
他指的是九号世界的红点内部。
陆尘仔细看去，发现红点深处，确实有个极小的黑点，像针尖一样，但确实存在。
“那是……”苏小婉凑近观察，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是‘种子’！噬光之暗在九号世界内部种下的‘种子’！它在从内部侵蚀牢笼！”
“能找出来吗？”
“可以试试。”苏小婉将手按在地图上，三色光芒注入。地图开始发光，那枚黑点越来越清晰，最后显露出具体位置——
帝都。
皇宫深处。
陆尘和苏小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种子在皇宫里？
那岂不是说……
“司徒静……”陆尘喃喃道，“他的失踪，可能不是逃跑，是……”
“是被种子控制了。”苏小婉接话，“或者……他本身就是种子。”
就在这时，整座神殿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地震，是从地下深处传来的震动，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九儿吓得抱住苏小婉:“妈妈！下面！下面有东西醒了！很大很大，眼睛……眼睛是黄色的！”
冰原深处，传来震天的咆哮。
那不是人类的声音，是……兽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