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回到那间挤了十几个外门弟子的破旧通铺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屋里弥漫着一股汗臭和霉味混合的气味，几个相熟的弟子围坐在唯一的油灯下低声吹牛，没人看他一眼。
他默默走到最里面那个靠墙的、最潮湿的铺位，和衣躺下。手掌里，还紧紧攥着那半块用布帕包好的杂粮馍。
粗粝、冰冷，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他闭上眼，杂役处张管事那肥腻而恶毒的嘴脸、周围弟子幸灾乐祸的眼神、苏小婉吓得发白却固执地举着馍的小脸……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尤其是苏小婉。
在这个人人为了一点资源就能背后捅刀子的地方，她那点微弱的善意，纯粹得像个傻子。
“下个月，上品灵石……”陆尘在心中默念着张管事最后的通牒，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分明是要把他往死里逼。矿洞深处或许有上品灵石，但那里也是妖兽和坍塌事故的高发区，以他如今凡胎俗体的状态，进去九死一生。
不去？那就滚出青云宗。
他似乎……已经没有选择了。
就在这极致的压抑与黑暗中，他攥着那半块馍的手心，忽然感到一丝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凉触感。
他猛地睁开眼。
周围鼾声四起，无人察觉。他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借着从破窗漏进的微弱月光，看向那半块馍。
没有任何变化。
是错觉吗？
不。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丝冰凉并非来自实物，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感知。它像一缕烟，透过掌心的皮肤，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的体内。
下一刻，他眼前猛地一花！
不再是昏暗嘈杂的通铺，而是一片无边无际、弥漫着灰色雾气的废墟。无数残破的、样式奇特的墓碑林立其中，有些像是金属铸造，有些则如同水晶般剔透，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古老、破败、死寂的气息。
这是……哪里？
“检测到微弱的‘希望’模因……符合激活条件……”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文明墓园系统……绑定中……”
“绑定成功。守墓人陆尘，欢迎归来。”
陆尘心神剧震。文明墓园？守墓人？他猛地想起自己那离奇消失的灵根，想起一年前昏迷时做的那个光怪陆离的梦——无数世界在绚烂的爆炸中归于死寂，唯有他一人，在文明的残骸中孤独行走。
那不是梦？！
“你是……什么？”他在意识中发问。
“我是文明的回响，是逝去纪元最后的墓碑。”冰冷的声音回应，“守墓人，你的职责，是传承文明余火，对抗终焉寂灭。”
“对抗寂灭？”陆尘心中苦涩，“我连自己的生死都掌控不了。”
“力量，源于理解，源于传承。”声音毫无波澜，“墓园第一层权限已开放。你可凭‘认知’与‘联系’，调用已记录的低阶文明遗物。”
随着话音，他“看”到灰雾中，离他最近的一块残破的黑色方碑微微亮起。一股信息流涌入脑海。
【遗物编号：t-173（仿制）】
【来源：已消亡科技侧文明‘基金会’异常收容档案（模糊复刻）】
【描述：无生命特征的移动雕像。当被任何生物以肉眼直接观察时，无法移动。视线移开的瞬间，可快速移动至观察者身后并发起攻击（致死概率87%）。】
【调用代价：加速‘末日回响’。】
陆尘的心脏砰砰直跳。这诡异的能力……还有那“末日回响”又是什么？
没等他细想，外界一阵粗暴的推搡将他拉回现实。
“陆尘！滚起来！赵师兄让你去演武场一趟！”
一个满脸横肉的弟子站在他铺位前，是赵虎的跟班之一，王莽。
天已蒙蒙亮。
通铺里其他人也被吵醒，纷纷投来看好戏的目光。赵虎是外门一霸，修为已达炼气三层，这时候找上陆尘，用屁股想都知道没好事。
陆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无表情地坐起身。
“什么事？”
“少废话！赵师兄叫你，是你小子的福气！赶紧的！”王莽不耐烦地伸手就来拽他。
陆尘侧身避开，自己下了床。他看了一眼掌心的半块馍，小心地将其塞入怀中，然后才跟着王莽向外走去。
演武场上，赵虎抱着双臂，倨傲地站在那里，身边还跟着几个狗腿子。不少早起修炼的弟子也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陆尘，你小子昨天走了狗屎运啊。”赵虎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目光扫过陆尘干瘪的怀里，显然没发现任何资源，“张管事心善，赏你口饭吃。不过，宗门规矩不能废！”
他声音猛地拔高：“你昨日顶撞管事，对同门师兄不敬！我身为外门执事弟子，今日便替宗门教训教训你，让你懂懂规矩！”
说着，他竟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兽皮卷，猛地抖开！
“此为生死状！外门大比提前，你我擂台之上，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你可敢签？！”
人群瞬间哗然！
外门大比确实允许一定伤亡，但提前举行，并且直接签生死状，这分明是要借规则之名，行虐杀之实！
“赵虎！你欺人太甚！”一个气愤的声音响起，竟然是苏小婉，她不知何时也跑了过来，小脸气得通红，“陆师兄他才……”
“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赵虎一眼瞪过去，炼气期的威压让苏小婉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小脸瞬间煞白。
陆尘伸手，将苏小婉轻轻拉到自己身后，隔绝了那道凶狠的视线。
他看向那张兽皮卷，又看向志在必得的赵虎，最后目光扫过周围或同情、或冷漠、或兴奋的看客。
脑海中，那名为【t-173】的诡异遗物信息静静流淌。
加速‘末日回响’……代价是什么？他不知道。
但不签，今天能活着离开演武场吗？张管事和赵虎，会给他活路吗？
他缓缓抬起头，迎着赵虎戏谑的目光，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演武场：
“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