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舟离开后,竹屋的生活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那部手机静静躺在林初夏的枕边,像一个沉默的邀请,也像一个未解的谜题。她还没有动用它,但也没有扔掉它。
容婆婆对此视而不见,依旧每日采药、烹茶、照料她们母子,仿佛一切如常。只是偶尔,她会看着林初夏若有所思的样子,露出慈祥而了然的微笑。
孩子的成长肉眼可见,一天一个模样。林初夏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安安”,寓意平安康健。她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和忙碌中,喂奶、换尿布、哄睡,看着安安挥舞着小拳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心仿佛被柔软的云朵填满。这种纯粹的生命连接和喜悦,暂时冲淡了她心中的纷乱。
然而,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这天上午,林初夏正在竹屋前晾晒安安的尿布,容婆婆在屋内捣药。忽然,竹林外的小径上,传来一阵急促而陌生的脚步声,还有低低的、用对讲机通话的声音。
林初夏心头一紧,立刻警惕起来。难道是追兵找到了这里?顾凛舟不是说已经处理干净了吗?
她快速收起尿布,退回竹屋,关上门,从门缝里向外窥视。
只见三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神情冷峻的男人,呈战术队形,敏捷而无声地出现在了竹篱外。他们看起来训练有素,绝非寻常的警察或搜山队员。
容婆婆也察觉到了动静,放下药杵,走到门边,脸色平静,但眼神锐利。
为首的男子目光扫过竹屋,对着对讲机低语了几句,然后上前一步,并没有硬闯,而是用清晰的普通话说道:“容老夫人,冒昧打扰。奉家主之命,前来接林初夏女士和孙少爷回顾家老宅。请行个方便。”
家主?顾老爷子?还是……顾凛舟的父亲顾宏远?
林初夏的心沉到了谷底。顾凛舟不是说已经达成协议了吗?为什么顾家的人还会找来?而且,口气如此强硬,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容婆婆缓缓推开门,走了出去,站在竹屋前的石阶上,白发青衣,在阳光下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这里没有什么林初夏,也没有什么孙少爷。”容婆婆声音不高,却带着山岳般的沉稳,“只有老身和一位在此养病的远房侄孙女。诸位怕是找错地方了。”
为首的男子显然不信,但也对容婆婆保持着表面上的恭敬:“老夫人,家主有命,必须将人带回。事关顾家血脉,不容有失。还请老夫人体谅,不要让我们为难。”
他使了个眼色,另外两人立刻散开,呈包围态势,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竹屋和周围环境。
林初夏在屋内,抱着被惊醒后有些不安的安安,手心冒汗。她认出这几个人身上那种冷硬的气质,和江辰手下最精锐的安保人员很像,甚至可能更危险。他们是顾老爷子直接掌握的力量?
容婆婆冷哼一声:“顾家的威风,耍到我这山野老太婆门前来了?我女儿嫁入顾家,落得个什么下场,你们难道不清楚?如今还想来抢她的孙儿?回去告诉顾宏远,想要人,让他自己来跟我说!派几条狗来,算怎么回事?”
她的话毫不客气,直指顾凛舟父亲顾宏远。那为首男子脸色变了变,似乎没料到容婆婆如此刚硬直接。
“老夫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了。”男子不再废话,一挥手,示意手下准备强行进入。
就在这时,竹林另一侧,传来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
“我看谁敢动。”
顾凛舟!
他如同鬼魅般从竹林阴影中走出,身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他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三个黑衣人也立刻转身,如临大敌般面对着他。
“少爷。”为首男子微微躬身,但语气依旧强硬,“奉老爷之命……”
“我父亲那边,我自会处理。”顾凛舟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现在,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回去告诉他,这里的人,我顾凛舟护着。谁想动她们,先过我这关。”
他的目光扫过那三人,如同实质的冰刃。那三人显然对顾凛舟极为忌惮,互相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少爷,老爷的命令是……”为首男子还想坚持。
顾凛舟忽然笑了,那笑容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还是说,你们觉得,凭你们三个,能从我手里把人带走?”
他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气和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让那三个训练有素的男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容婆婆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凛舟,让他们走吧。打打杀杀,吓着孩子。”
她的话像一道清泉,暂时缓和了紧绷的气氛。顾凛舟身上的戾气稍微收敛,但对那三人的敌意丝毫未减。
为首男子权衡利弊,最终咬牙道:“少爷,我们会如实向老爷汇报。但此事……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那是我的事。”顾凛舟冷冷道,“滚。”
三人不再多言,迅速而有序地退入竹林,很快消失不见。
顾凛舟站在原地,直到确认他们真的离开,才转过身,看向竹屋。他的目光与门缝后林初夏惊魂未定的眼神对上,眼神中的冰冷瞬间化为担忧和歉疚。
“对不起,吓到你了。”他低声说,没有靠近,“我没想到父亲会直接派人过来。是我的疏忽。”
林初夏抱着安安走出来,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们……还会再来吗?”
“不会。”顾凛舟斩钉截铁,“这次是我低估了他的反应速度。我会立刻处理,保证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他看向容婆婆,“外婆,给您添麻烦了。”
容婆婆摇摇头,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只是苦了孩子。”
她看了一眼林初夏怀里的安安,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刚才紧张的气氛,瘪着小嘴,委屈巴巴的样子。
顾凛舟的目光也落在安安身上,眼神柔软了一瞬,随即又变得坚定:“初夏,这里可能暂时不够安全了。父亲既然知道了这里,难保不会有下次,或者……别的什么人。”
“你的意思是?”林初夏问。
“我想……带你和孩子,去一个更安全、更隐秘的地方。”顾凛舟看着她,眼神诚恳,“不是西园,也不是顾家任何产业。是一个完全属于我个人的地方,连江辰都不知道具体位置。只有我们,和绝对可靠的人。”
离开这里?林初夏心中犹豫。这里虽然偏僻,但有容婆婆在,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由顾凛舟安排的地方?
“你……可以一起去。”顾凛舟看向容婆婆,带着请求,“外婆,我知道您喜欢清静,但为了初夏和孩子的安全,也为了……让我有机会弥补和照顾,请您一起。那里环境也很好,适合休养。”
容婆婆沉吟片刻,看了看林初夏,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最终点了点头:“也好。我这把老骨头,也许久没出去走动了。为了我的小重孙,就走一趟吧。”
决定做得很突然,但执行起来却很快。顾凛舟显然早有准备,不到两个小时,两辆经过改装、外表毫不起眼但内部舒适安全的越野车,就悄无声息地开到了竹林外的山道上。开车的是两个面目平凡、眼神精悍的男人,对顾凛舟极其恭敬,称他为“先生”,对容婆婆和林初夏则礼貌而沉默。
没有过多的行李,只有一些孩子的必需品、容婆婆的简单药箱和几件衣物。竹屋被仔细地锁好,仿佛主人只是暂时出门。
上车前,林初夏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给予她短暂庇护的竹林和竹屋,心中感慨万千。这里是她人生中最狼狈也最安宁的一段时光的见证。
顾凛舟为她拉开后座车门,手护在车顶。林初夏抱着安安坐了进去,容婆婆坐在另一侧。顾凛舟则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平稳启动,驶离了这片仿佛与世隔绝的深山竹林。
林初夏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从山林到丘陵,再到逐渐开阔的平原。她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未来又会怎样。
但身边有容婆婆慈祥的陪伴,有安安柔软的小身体,还有前排那个似乎真的在努力改变的男人……
也许,这真的是一个新的开始?
也许,她可以试着,给彼此一个机会?
山外来客,打破了竹林的宁静,也推动着命运的车轮,驶向了未知的下一程。
而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逃亡。
身边,似乎多了那么一点……可以称之为“依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