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凝固得像一块砸不碎的冰坨子,死死冻住了暖阁里所有的空气和心跳。
林晚晚保持着那个“飘渺”滑步的姿势,手里光秃秃的鸡毛掸子杆还倔强地指向房梁,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从头顶飘了出去,只留下一具僵硬的躯壳,在太后那如同实质的、充满探究的目光下瑟瑟发抖。
**完了完了完了!**
**大型邪教现场被最高领导抓包!**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什么祥瑞?分明是妖孽现形!**
**这次别说咸鱼翻身,怕是连咸鱼干都做不成了,直接挫骨扬灰啊!**
她脑子里疯狂刷着“斩立决”、“千刀万剐”、“诛九族(虽然原主好像没九族)”等血腥弹幕,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黏腻冰凉。
小桃的嘴还保持着“锵”的口型,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
春杏维持着那个高难度的麻花扭,摇摇欲坠,眼神惊恐得快要晕厥。
秋菊的白眼翻得极其标准,仿佛真的灵魂出窍,只剩下一具空壳。
两个粗使丫头直接吓软了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埋得死死的,恨不得钻进地砖缝里。
太后身后的几位老嬷嬷,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们在深宫沉浮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可眼前这红绿布条裹身、群魔乱舞、满地鸡毛、外加一个手持“法器”(秃杆掸子)眼神呆滞的“祥瑞”…这绝对是她们职业生涯里最离谱、最挑战认知极限的场面!其中一个嬷嬷甚至下意识地想去摸随身携带的辟邪香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太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扫过暖阁内每一个细节:地上散落的俗艳碎布,孤零零的鸡毛,摇曳烛火下姑娘们惊恐呆滞的脸,以及最中央那个,姿势僵硬、眼神放空、手里还握着根秃杆子、浑身散发着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在干什么”终极茫然的林晚晚。
太后的眉头,从最初的微蹙,到深深的困惑,再到一种…**极致的震撼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了悟?**
她那阅尽世事、深不可测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涌。这舞步…这姿态…这氛围…这手持“法器”的架势…这绝非宫中任何已知的礼仪或舞乐!没有半分柔美,毫无章法可言,甚至带着几分笨拙和扭曲,却偏偏透着一股原始、粗犷、直指人心的力量感!尤其林晚晚那眼神,呆滞,茫然,放空…这绝非寻常舞者的神态,倒更像是…**通灵者引魂上身时,魂魄离体的空茫!**
一个尘封在宫廷秘录深处的名词,带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猛地撞入太后的脑海——
**禹步!**
传说中上古大禹治水,为沟通天地神灵、驱散水患妖魔所创的步伐!步履蹒跚,姿态奇异,如踏罡步斗,自带沟通天地之威能!后世巫祝祭祀,往往以此步为根基,衍化出各种通神之舞!
眼前林晚晚这僵硬滑步、左右摇摆的姿态,可不正暗合了传说中禹步“步罡踏斗”的奇异描述?那毫无章法却带着诡异韵律的动作,不正像是神灵附体、身不由己的牵引?那呆滞空茫的眼神,不正契合了神降之时凡人魂魄被暂时压制的状态?
再联想到她“福星”的身份…这哪里是胡闹?这分明是在修习、在演练那早已失传的、沟通天地祈福驱邪的上古秘术——禹步巫舞!
太后心中的惊疑如同沸腾的开水,瞬间被这“合理”的解释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撼、敬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狂喜?**
**天佑大清!祥瑞竟身负此等失传秘术!**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那雍容沉静的面容上,困惑和震撼最终沉淀为一种**极其复杂难辨的、带着浓厚探究与一丝敬畏的了然**。她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暖阁里,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在林晚晚濒临崩溃的心防上:
**“这舞步…”**
**“倒是古朴奇异,颇有…上古巫风之韵?”**
**“哀家瞧着,倒像是…传说中禹王治水,踏罡步斗,沟通天地的——禹步?”**
“禹步”二字一出,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林晚晚空白一片的脑壳上!
**禹步?!**
**上古禹步?!**
**沟通天地?!**
林晚晚那飘出去的灵魂“嗖”地一下被拽了回来!她猛地一个激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卧槽!神助攻!神级脑补!太后娘娘您是我亲祖宗!这阅读理解能力满分!**
巨大的震惊和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过山车,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堤坝!求生的本能让她那颗咸鱼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机会!天大的机会!**
**人设!神棍人设!**
**咸鱼翻身!不,是咸鱼升仙就在此刻!**
“太…太后娘娘圣明!”林晚晚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强行压抑的激动(听起来更像是神降之后的虚弱),她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更加“空茫”和“虔诚”,仿佛刚刚从与神灵沟通的玄妙状态中抽离出来。
她缓缓放下那根光秃秃的掸子杆(动作僵硬得像关节生了锈),用一种带着“神性”的、飘忽的语气,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回太后娘娘…此…此乃晚辈…机缘巧合之下,于…于梦中所悟…”她故意说得断断续续,营造一种“天机不可尽泄”的神秘感,“梦中…似有上古神人…脚踏星斗…身缠玄光…口诵真言…步伐奇异…可引动天地之力…涤荡邪祟…福泽众生…”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太后的表情。果然,太后那沉静的眼眸里,探究和敬畏之色更浓了!旁边的嬷嬷们更是听得大气不敢出,看向林晚晚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
林晚晚心中大定,戏精附体,演技瞬间飙升到巅峰!她努力回忆着上辈子看过的所有修仙小说和跳大神纪录片,继续用那种神神叨叨的语气胡诌:
“晚辈…愚钝…只窥得其中万一皮毛…方才…方才正是在…在演练那‘踏罡引气’之基…步法生疏…神韵难及…让…让太后娘娘见笑了…”她适时地露出几分“惭愧”和“力不从心”的表情,配上她此刻汗水淋漓、头发微乱的狼狈模样,倒真有几分“强行沟通天地导致身体虚弱”的架势。
**“踏罡引气?”** 太后重复着这个词,眼中精光一闪,语气带着明显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你既得此神授之机,便演示于哀家看!无需顾忌,就从你方才演练之处开始!”
**演示?!**
**现场直播?!**
林晚晚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完了!牛皮吹出去了,这要是现场露馅…**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瞥了一眼角落里还在瑟瑟发抖的小桃,眼神疯狂示意:**bGm!快!救场!**
小桃被林晚晚那“凶狠”的眼神一瞪,一个激灵,福至心灵!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也顾不上什么调子不调子了,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壮,再次嚎出了那魔性的旋律:
**“噔噔噔~锵!噔噔噔~锵!锵哩个锵哩个锵锵锵!!!”**
这荒腔走板、却自带洗脑魔力的调子,如同战鼓般瞬间在死寂的暖阁炸响!
林晚晚浑身一颤,如同被按下了开关!在太后和嬷嬷们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她眼神瞬间“放空”,身体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动了起来!
左脚滑!右臂挥!(秃杆掸子差点脱手)
身体左右摇摆!眼神呆滞望天!
动作依旧笨拙,毫无美感,甚至因为紧张,比刚才排练时更加僵硬和同手同脚,活像一只刚学会走路就被赶上架的鸭子!
然而,在太后眼中,这笨拙僵硬的动作,配上那魔性诡异的“神调”(她自动理解为上古祭祀之音),以及林晚晚那“空茫虔诚”的神态,却完美契合了她心中对“禹步”的想象——**古朴!奇异!不拘形式!直指本源!充满了沟通天地的原始力量感!**
尤其是林晚晚因为紧张,一个滑步没收住,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她手忙脚乱稳住身形,秃杆掸子胡乱挥舞了几下才找回平衡…在太后看来,这哪里是失误?这分明是**引动天地之力时,凡人之躯难以承受的震颤!是神威浩荡的体现!**
“好!”太后竟忍不住轻喝一声,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那是一种发现了稀世珍宝、窥见了古老秘辛的激动!“步履虽艰涩,然神韵已具!踏罡引气,沟通天地,岂是凡俗之舞可比?此乃…大善!”
她身后的嬷嬷们,也纷纷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林晚晚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原来祥瑞格格不是在胡闹,是在修习如此高深的上古秘术!难怪动作如此“奇特”,眼神如此“空灵”!这分明是神降之兆啊!
林晚晚一边机械地重复着那套“灵魂出窍”的广场舞动作,一边听着太后那充满赞赏和笃定的评价,内心如同万马奔腾:
**成了!居然真成了!**
**感谢太后娘娘的顶级脑补!感谢广场舞大妈的灵魂附体!感谢小桃魔音灌耳的bGm!**
**神棍人设!稳了!**
一曲(?)终了,林晚晚累得像条死狗,扶着炕沿大口喘气,眼神依旧努力维持着“神游归来”的虚弱和茫然。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越看林晚晚越觉得顺眼。这才是真正的祥瑞!不流于俗,身负神异!她慈和地开口,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期许:
“林氏,你身负天授之机,能习此上古禹步,乃大清之福,亦是哀家之幸。”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下月哀家寿宴,你便以此‘禹步祈福舞’,于殿前献礼,为社稷祈福,为万民求安!让这上古神迹,重现于世!”**
**轰!**
林晚晚脑子里最后那根弦,彻底绷断了!
**献礼?!**
**殿前?!**
**当着所有宗室王公、诰命贵妇的面?!**
**跳这个?!**
刚才那点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被巨大的惊恐淹没!**太后您认真的吗?!这玩意儿私下糊弄糊弄还行,真搬到国家级庆典上表演?!那画面太美我不敢想啊!**
“太…太后娘娘!”林晚晚的声音都吓劈叉了,“此…此舞粗陋…尚未纯熟…恐…恐污圣目…难登大雅…”
“诶!”太后一摆手,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何为粗陋?何为雅俗?此乃沟通天地、祈福驱邪的无上秘法!其神韵天成,岂是凡俗歌舞所能比拟?哀家说行,便行!你只需潜心演练,务必将此神舞精髓,展现于寿宴之上!”
她看着林晚晚那副“惊吓过度”的样子(她理解为神耗过度),语气又放温和了些:“所需一应之物,只管开口。哀家让内务府全力配合于你。”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堆红绿碎布和秃毛掸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原来神舞需要如此“返璞归真”的道具),补充道:“这些…法器…哀家看就很好,质朴天然,暗合大道。就用这些!”
林晚晚:“……” **法器?!我的精神污染战袍和秃毛掸子?!** 她眼前一黑,仿佛已经看到了寿宴之上,自己裹着红配绿的破布条,挥舞着秃杆子,在一众华服美饰的贵妇面前,跳着“禹步鸭子舞”的社死名场面…那已经不是社死了,那是遗臭万年啊!
太后却不再给她任何推脱的机会,带着满心的震撼和期待,以及几位依旧沉浸在“目睹神迹”震撼中的嬷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西小院。
暖阁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小桃等人如同被抽走了魂儿,瘫坐在地。
林晚晚靠着炕沿,缓缓滑坐到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口。
良久,她才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麻木:
“小桃…”
“在…在呢格格?”
“去…”
“去内务府…再…再要几匹布…”
“要…要最红!最绿!最闪!最精神污染的!”
“还有…”
她绝望地闭上眼,一滴晶莹的(被吓出来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多要几根鸡毛掸子…”**
**“要…要毛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