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铁网下的喘息
苍盛园区的正午阳光毒辣得像熔化的铅块,透过布满锈迹的铁网栅栏,在诈骗工位区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阴影。空气里混杂着劣质香烟的焦糊味、汗水的酸腐味,还有远处厨房飘来的馊饭气息,黏腻地裹在每个人的皮肤上。陈默坐在靠窗的第三排工位,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弹出的是精心设计的“养老投资”诈骗网页——虚假的公司资质、伪造的盈利报表、pS的客户合影,每一个细节都在编织着吞噬财富的陷阱。
他的眼角余光始终没离开斜前方的林晓雨。女孩坐在离组长最近的位置,脊背挺得笔直,却难掩身体的轻微颤抖。她的脸色比昨天更苍白,眼下泛着青黑,显然又是一夜未眠。早上组长抽查话术时,她因为紧张念错了三个关键数据,被组长甩了两个响亮的耳光,半边脸颊至今红肿,清晰的指印像丑陋的烙印。此刻她握着鼠标的手指关节泛白,眼神空洞地盯着屏幕,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出这具被囚禁的躯壳。
工位区里一片死寂,只有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此起彼伏,偶尔夹杂着组长的呵斥和某个员工因犯错发出的惊惶辩解。陈默注意到,林晓雨的视线时不时飘向工位区角落的监控摄像头,那黑色的镜头像一只冰冷的眼睛,24小时无死角地监视着每一个人的动作。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又像是在压抑着巨大的恐惧。
“中午休息十五分钟!”组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把手里的橡胶棍往桌子上一拍,“吃饭的赶紧去,吃完马上回来,谁要是敢磨磨蹭蹭,晚上就去小黑屋‘反省’!”
话音刚落,原本僵硬的人群立刻活络起来,大家争先恐后地涌向食堂——与其说是食堂,不如说是一个简陋的棚屋,里面摆放着几张油腻的长桌,地上满是食物残渣。陈默故意放慢脚步,等林晓雨起身时,他装作整理文件,悄悄往她身边挪了两步。
“你的脸还好吗?”陈默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道,同时快速从口袋里摸出半块昨晚偷偷藏起来的面包,塞进她手里。
林晓雨浑身一僵,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惶恐。她下意识地想把面包还回去,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陈默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她收下,又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做了个“消肿”的口型。
女孩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紧紧攥住了面包,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快速扫视了一圈周围,确定没人注意他们,才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说:“谢……谢谢。”
二、指甲刻字的求救
食堂里的饭菜是寡淡的白菜汤和硬得像石头的米饭,陈默随便扒了两口,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目光始终锁定着林晓雨。女孩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背对着众人,快速啃着那块面包,眼泪无声地掉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陈默看在眼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知道,这些受害者里,有刚毕业的学生,有负债累累的中年人,还有像林晓雨这样被网友诱骗来的年轻女孩。他们原本都有自己的生活,却因为一时的贪念或轻信,坠入了这个暗无天日的深渊。在这里,人性被践踏,尊严被剥夺,每个人都活得像行尸走肉。
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转瞬即逝,组长开始催促大家返回工位。林晓雨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在起身返回工位的瞬间,她趁着转身的动作,飞快地塞给陈默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攥在手心,回到工位后,假装继续敲击键盘,手指却在桌下悄悄展开了纸条。那是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片,边缘参差不齐,上面用指甲刻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卧虎山庄,死人了”。
每一个字都刻得很深,纸张被指甲戳得有些破损,能想象出女孩刻字时的急切和恐惧。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卧虎山庄这四个字他并不陌生,之前整理报表时,他就发现苍盛园区有大量资金流向明家的卧虎山庄,据说那里是果敢最核心的赌诈园区,安保比苍盛园区严密十倍,也残酷十倍。
他偷偷瞥了一眼林晓雨,女孩正低着头,假装专注地看着屏幕,肩膀却在微微发抖。陈默意识到,这绝不是简单的信息,林晓雨一定在卧虎山庄经历了极其恐怖的事情,而“死人了”这三个字背后,可能隐藏着明家最黑暗的秘密。
下午的工作中,陈默一直心神不宁,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卧虎山庄,死人了”这六个字。他需要知道更多的细节,但现在不是发问的时机。工位区里监控密布,组长时不时来回巡视,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他只能耐心等待机会,同时更加密切地关注林晓雨的状态。他发现,女孩在工作间隙,总会不自觉地看向园区的西北方向,那里正是卧虎山庄的位置,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像是有什么噩梦般的回忆在困扰着她。
三、角落的惊魂自述
傍晚时分,组长临时接到通知,要去总部开会,临走前叮嘱副组长看好大家,谁也不准偷懒。副组长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外号“肥猫”,比起组长的残暴,他更爱贪小便宜,只要没人给他惹麻烦,一般不会主动找事。
陈默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快到晚饭时间时,他故意打翻了桌上的水杯,水洒了一地,顺着桌腿流到了林晓雨的工位旁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默连忙道歉,拿起抹布蹲下身擦拭。
林晓雨也下意识地站起来,想帮忙收拾。陈默趁机用眼神示意她到工位区后面的杂物间,那里堆放着废弃的桌椅和纸箱,监控摄像头的角度照不到里面,是整个工位区唯一的死角。
林晓雨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陈默的意思。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趁着副组长低头玩手机的间隙,悄悄溜进了杂物间。陈默快速擦干地上的水渍,也跟着走了进去,顺手关上了杂物间的门。
杂物间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户透进微弱的光线。陈默和林晓雨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一堆废弃的纸箱,距离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你在纸条上写的,是什么意思?”陈默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地问道,眼神里充满了严肃。
林晓雨的身体猛地一震,嘴唇哆嗦着,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才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之前被关在卧虎山庄,关了一个多月……”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一下,像是在回忆一段极其痛苦的经历。陈默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凝重。
“那里比这里可怕一百倍,”林晓雨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深深的绝望,“每天都要工作二十个小时以上,完不成业绩就会被毒打,有的人被打断了腿,有的人被打得昏死过去……”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有一次,一个男生想逃跑,被他们抓了回来。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他们把他拖到后山,扔进了一个很深的坑里……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男生,他们说,他‘消失’了。”
说到“消失”两个字时,林晓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他们还说,卧虎山庄的后山有很多这样的坑,专门用来处理‘不听话’的人……”
陈默的脸色变得极其阴沉,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知道,林晓雨说的“消失”,大概率就是死亡。明家为了维护自己的罪恶统治,竟然如此草菅人命,简直丧心病狂。
四、暗夜里的盟约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陈默看着林晓雨,沉声问道。他知道,在这个人人自危的地方,暴露这样的秘密,需要极大的勇气,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林晓雨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泪水,却带着一丝坚定:“我看你和他们不一样。”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昨天我被组长打,是你站出来帮我解围;今天你又给我面包……我觉得,你可能是个好人。”
“我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我想逃出去,我想回家。可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我需要帮助。”
陈默看着女孩眼中的绝望和期盼,心里五味杂陈。他是一名卧底警察,他的使命就是收集四大家族的罪证,将他们绳之以法,解救所有被困的受害者。林晓雨的出现,或许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她不仅是受害者,更是掌握着明家核心罪证的关键证人。
但他也清楚,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他需要继续潜伏,收集更多的证据,等待最佳的行动时机。如果现在贸然行动,不仅救不了林晓雨,还可能让自己陷入危险,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我可以帮你,”陈默沉吟片刻,认真地说道,“但你必须答应我,在我找到合适的机会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他看着林晓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要好好活下去,保护好自己,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包括你信任的人。在这里,人心隔肚皮,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林晓雨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我知道了,我听你的。只要能逃出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还有,”陈默补充道,“如果你还记得卧虎山庄的其他事情,比如那里的布局、安保情况、核心人员的名字,都要牢牢记住,这些对我们逃出去很重要。”
林晓雨努力平复着情绪,仔细回忆着:“卧虎山庄很大,分为赌博区和诈骗区,中间有一道高墙隔开。安保人员都带着枪,岗哨很多,每两个小时换一次岗。核心人物是明学昌的儿子明国平,他每天都会去园区巡查……”
她一边回忆,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陈默认真地听着,将这些信息牢牢记在心里。这些细节,对于专案组制定抓捕计划,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就在这时,杂物间门外传来了副组长的呼喊声:“都磨蹭什么呢?赶紧出来吃饭!”
陈默和林晓雨对视一眼,快速整理了一下情绪。陈默将那张指甲刻字的纸条小心翼翼地藏进衣领,贴在皮肤表面,然后打开了杂物间的门。
“刚才不小心把东西掉进去了,找了半天,”陈默笑着对副组长说道,神色自然,看不出任何异常。
林晓雨也低着头,跟在陈默身后走了出来,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只是眼神依旧带着一丝未散的恐惧。
晚饭时,两人没有再交流,但眼神偶尔交汇时,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坚定。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深渊里,他们结成了一个秘密的盟约,一个为了自由和正义,不惜一切代价的盟约。
陈默知道,林晓雨的秘密,不仅揭开了明家罪恶的冰山一角,也让他的卧底之路更加艰难。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要收集更多的罪证,不仅要摧毁白家,还要将明家、魏家、刘家这四大家族一网打尽,让所有的受害者都能重获自由,让正义得到伸张。
夜色渐深,苍盛园区的灯光逐渐熄灭,只剩下岗哨上的探照灯在黑暗中来回扫射,像一头蛰伏的野兽,监视着这片罪恶之地。陈默躺在大通铺的床上,辗转难眠,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林晓雨的话,以及那张指甲刻字的纸条。他知道,一场更加危险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