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井的风带着铁锈与潮湿的气息，在狭窄的空间里盘旋。林深的指尖扣在锈迹斑斑的梯级边缘，每向下移动一级，都能感觉到金属在掌心剥落的细碎触感，像是某种正在瓦解的记忆。他低头看向下方，陆沉的照明设备在井壁投下晃动的光斑，照亮了那些嵌在砖缝里的深蓝色布料——江晚的研究服碎片，正随着气流微微颤动，如同悬停在半空的蝶翼。
“第十七级梯级有断裂痕迹。”陆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机械臂的液压管发出轻微的嘶响，“我用扫描仪测过，承重结构已经锈蚀了百分之七十。”
林深停下脚步，借着光看向脚下的梯级。金属表面布满蛛网状的裂纹，边缘卷曲如枯叶，显然曾有重物反复碾压。他想起江晚的研究笔记里提到过的“实验体运输记录”，心脏忽然抽紧——二十年前，就是通过这条通道，那些被植入兽魂基因的人，被送进地下三层的培养舱。
“温言，还能听到那些声音吗？”苏璃的声音在井道里回荡，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银发垂在肩头，几缕发丝被气流卷着贴在脸颊，像某种冰凉的触须。
“它们安静了。”温言的声音从最下方传来，她已经领先两人三级梯级，耳朵依旧微微耸动，“就像……在等待什么。”她的指尖划过梯级侧面的刻痕，那里布满深浅不一的爪印，与林深掌心浮现的纹路隐隐呼应。
林深继续向下时，靴底突然踩到某种坚硬的物体。他弯腰拾起，发现是枚变形的金属牌，上面的编号被磨得只剩“73”两个数字。当他将金属牌举到光源下，陆沉的扫描仪立刻发出提示音，全息投影上跳出一行残缺的文字：“实验体73号，犬科基因融合率89%，状态……”后面的字符被腐蚀成模糊的色块。
“温言的笔记本里提过这个编号。”苏璃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急促，“在记录动物园墙内金属箱的那页，夹着半张撕碎的实验报告，上面就有‘73’。”
温言猛地回头，银白的发丝在气流中划出弧线：“那页的边缘有血迹，我当时以为是动物的，现在看来……”她的指尖按在笔记本封面，那里有块深色的污渍，在光线下泛着陈旧的暗红。
井道深处的心跳声突然变得清晰，每一次搏动都让金属梯级发出共鸣。林深数着节拍，发现与暗域裂缝的能量脉冲完全同步——每分钟十二次，沉重，缓慢，像某种巨兽在沉睡中呼吸。当他下降到第三十级梯级时，梯级侧面的砖缝里露出半截注射器，玻璃管里残存着淡绿色的液体，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是基因稳定剂。”苏璃的声音突然低哑，“江晚的笔记里画过它的分子结构，这种荧光是‘兽魂基因活性过高’的表现。”她的指尖悬在注射器上方，迟迟没有触碰，仿佛那不是玻璃制品，而是某种会咬人的活物。
陆沉的机械臂突然剧烈震颤，蓝色的能量纹路顺着关节蔓延，在金属表面形成蛛网。他闷哼一声，按住肘部的接口：“能量场强度超过阈值了，地下三层肯定有暗域能量源。”他的扫描仪投影出跳动的波形图，其中某个峰值与他义肢的能量频率完全重合，“而且和我的义肢产生了共振。”
林深注意到陆沉脖颈处的皮肤泛起淡青，那是暗域能量侵蚀的迹象。他想起在排水系统遭遇畸变螳螂时，陆沉的义肢也曾出现过类似的反应——当时他们以为是机械故障，现在看来，这具机械义肢本身，就是用暗域能量驱动的。
“还有十级就到了。”温言的声音带着紧绷，她已经能看到下方的平台，金属格栅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在光线下泛着湿润的绿，“格栅下面有东西在动，很小，像……老鼠。”
林深加快速度，靴底碾过梯级上的铁锈，发出细碎的声响。当他踏上最后一级梯级时，平台上的苔藓突然收缩，露出下面的刻痕——那是个巨大的三螺旋图腾，与实验室墙面上的图案完全相同，只是线条更深，边缘嵌着细碎的牙齿状痕迹，像是被某种生物反复啃咬过。
“这些齿痕是犬科动物的。”温言蹲下身，指尖比对痕迹的弧度，“和狼的齿列吻合，但尺寸更大，像是……某种变异体。”她的耳朵转向格栅下方，瞳孔微微收缩，“它们在说‘容器醒了’，三十种信息素里，有七种带着恐惧。”
陆沉用机械臂掀开格栅，锈蚀的合页发出刺耳的断裂声。下面是条狭窄的通道，墙壁上布满抓痕，苔藓从裂缝中挤出来，在光线下如同凝固的绿色血液。通风管道的破口处垂下几条电缆，绝缘层已经风化，铜丝暴露在外，随着气流轻轻晃动。
“通道尽头有能量反应。”陆沉的扫描仪指向深处，全息投影上的光点越来越亮，“而且检测到生物体征，不止一个。”
林深走在最前面，黑豹兽魂带来的敏锐让他能捕捉到空气中最细微的震动。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挂着泛黄的实验记录，大部分字迹已经模糊，但“兽魂计划”四个字反复出现，被不同颜色的笔迹圈画——蓝色的，黑色的，还有某种暗红色的，像是用血液写就。
在某个转角处，墙壁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群穿着白大褂的人，站在巨大的培养舱前，其中一个银头发的女人格外显眼，她的眉眼间有种熟悉的清冷，像极了苏璃。照片下方写着拍摄日期：二十年前，七月十三日——正是“兽魂计划”被官方宣布终止的前一天。
“是初代兽魂者。”苏璃的指尖抚过照片里银头发女人的脸，指尖微微颤抖，“江晚的笔记里提到过她，代号‘白狼’，是第一个成功融合兽魂基因的实验体。”
林深注意到照片边缘有处折痕，像是被反复摩挲过。他轻轻掀开折角，发现背面用蓝色笔迹写着行小字：“代号与兽魂对应，73号是‘白狼’的护卫体。”字迹旁边画着个简单的爪印，与平台图腾上的齿痕完全吻合。
温言突然按住耳朵，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它们在尖叫！有东西过来了，很大，速度很快！”她抓起笔记本挡在身前，银白的发丝无风自动，瞳孔里映出通道深处的阴影——那团阴影正在扩张，边缘泛着淡淡的蓝，与陆沉义肢的能量色完全一致。
陆沉将扫描仪对准阴影，机械臂的能量纹路突然暴涨：“是暗域能量聚合体！浓度超过安全值三倍！”他将林深和苏璃推向侧面的岔路，“快躲进去，这东西会被活体生物吸引！”
林深拽着苏璃冲进岔路，温言紧随其后。当他们躲在锈蚀的金属门后，阴影擦着门外掠过，带来刺骨的寒意。林深透过门缝看去，那团阴影的核心是具机械义肢，与陆沉的款式完全相同，只是表面覆盖着暗域能量形成的薄膜，在光线下像流动的墨汁。
“是实验体的残骸。”苏璃的声音贴着门板传来，带着冰冷的颤抖，“江晚的笔记里说，‘兽魂计划’失败的实验体，会被丢进暗域裂缝处理。但显然，它们没有完全消失。”
阴影掠过平台的图腾时，突然停顿，暗域能量薄膜泛起涟漪，露出下面的金属骨骼——在义肢的接口处，嵌着枚金属牌，编号清晰可见：73。
温言捂住嘴，压抑住惊呼。她的笔记本从手中滑落，翻开的页面正好对着门缝，上面“动物园金属箱”的记录旁，那半张撕碎的实验报告上，“73号”三个字正对着外面的金属牌，像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陆沉的义肢突然失控，机械臂不受控制地指向阴影，蓝色的能量纹路与阴影的暗域能量交织，形成诡异的光带。他闷哼着按住义肢，脖颈处的青痕迅速蔓延：“它在……召唤我。这具义肢里，有73号的基因碎片。”
阴影开始收缩，暗域能量薄膜逐渐剥离，露出下面的骨骼——在金属与血肉的结合处，残留着淡金色的毛发，与温言的发色如出一辙。当最后一缕暗域能量消散时，73号的残骸轰然倒地，胸腔里滚出个小巧的金属盒，盒盖弹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半枚青铜兽首吊坠，与林深在暗域裂缝边缘捡到的那半枚，正好能拼合成完整的狼头。
温言捡起吊坠，两半金属贴合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指尖抚过狼头的眼睛，那里突然亮起微光，与她瞳孔里的光泽完全同步。在吊坠的内侧，刻着行极小的字：“温氏基因，编号73。”
通道深处的心跳声骤然停止。林深看向陆沉，发现他的机械臂已经恢复平静，蓝色的能量纹路退回到关节处，像沉睡的蛇。苏璃正盯着照片里的银头发女人，忽然轻声说：“她的项链，和这个吊坠很像。”
温言将吊坠握紧，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蔓延到心脏。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动物愿意与她交流，为什么笔记本上的笔迹与江晚的记录重叠——73号实验体，那个被称为“白狼护卫体”的犬科兽魂者，是她的祖父。而照片里的银头发女人，那个代号“白狼”的初代兽魂者，是苏璃的母亲。
通风管道的破口处传来叶南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林深，我破解了实验室的备份数据库，二十年前的‘兽魂计划’根本不是失败，而是……”信号突然中断，只剩下沙沙的白噪音。
林深看向通道尽头，那里的光线下，无数细小的影子正在聚集，像被惊动的蚁群。温言的耳朵再次耸动，这一次，她听到的不是恐惧，而是某种古老的歌谣，由三十种生物的声音交织而成，在锈蚀的通道里回荡，诉说着被掩埋的真相——关于基因污染的起源，关于兽魂者的宿命，关于人类与自然之间，那场早已写好的和解。
他握紧拳头，掌心的三螺旋纹路与吊坠的狼头形成呼应。地下三层的暗域能量源就在前方，而他们已经触摸到了拼图的最后一块——锈蚀的，血腥的，却又带着希望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