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助端着那半碗茶汤,脚下生风,径直去找蒋敬。不多时,便见蒋敬跟着李助,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人还未到跟前,声音已先传来,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急切:“庄主,刚才李助道长和我说的,可是真的?那茶……当真如此神异?”
周天正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己那匾“杰作”,闻言瞥了蒋敬一眼,得意地拍了拍身旁的竹匾:“那哪能有假?喏,这边不就是我新捣鼓出来的茶叶吗?如假包换!”
他话音未落,院外又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说笑声。只见欧鹏、陶宗旺,还有他老爹周老爷,陪着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一同走了进来。那老者面容清癯,目光温润,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干净利落。
周老爷一进院子,就指着周天,对身边的老者介绍道:“王神医,这个就是我家那不成器的臭小子。臭小子,还不过来见过王神医!”
周天心下嘀咕这“神医”的来头,面上却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小子周天,见过王神医。” 这位王神医,正是为了报答周天给自己儿子报仇的名医王世全。
王世全微微颔首,目光在周天身上一扫,带着几分审视,却也温和。
周老爷介绍完毕,立刻想起了正事,迫不及待地开口:“我听人说你弄回来了什么茶叶,味道很是不错?快,别藏着了,赶紧给我们冲泡一下,都尝尝鲜!”
周天无奈,看着一下子热闹起来的小院,只好应承下来:“行行行,这就泡,这就泡。” 他取来茶碗,放入新茶,提起烧得滚沸的山泉水便冲了下去。他也谈不上什么茶道路数,反正就是沸水冲茶,图个简单直接。
很快,几碗黄绿清澈、热气袅袅的茶汤便摆在了众人面前。众人各自寻了位置坐下,或好奇,或期待地端起了茶碗。
王世全先是用碗盖轻轻拨弄了一下浮叶,置于鼻下深深一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小口啜饮,细细品味。片刻后,他放下茶碗,捻须赞道:“此茶汤色清洌,香气……甚奇,入口微涩而后甘醇,有山林自然之气,清奇脱俗,确非市面上常见的凡品啊。”
蒋敬也喝了一口,闭目感受片刻,方才睁眼叹道:“淡远之中,自有至味萦绕齿颊。这茶……怕是当世无双了。更难得的是这制作之法,配以此种冲泡方式,确实独树一帜,前所未见。”
欧鹏和陶宗旺这两个粗豪汉子,虽说不出的太多门道,但也觉得这茶喝着爽口提神,比以往喝过的那些团茶饼茶滋味清爽许多,也跟着连连点头。
李助见众人反应,颇有些找到知音的感觉,接口道:“贫道方才初品,亦是如二位一般想法。真不知庄主是得了何等机缘,竟能创出如此神物?”
李助说完,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目光都聚焦在周天身上。李助又转头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周老爷,笑问道:“老爷,您觉着这茶滋味如何?”
周家在周天“醒来”发迹之前,就是个本分的庄户人家,周老爷平日里喝水解渴居多,哪里懂得品评风雅?但这又是自己儿子弄出来的好东西,不说两句似乎不合适。他憋了半天,老脸通红,终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憋出一句:“这茶……好喝!解渴!”
“噗——”周天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差点直接喷出去,好不容易才强咽下去,憋得脸颊一阵抽搐。
没想到,蒋敬却是一本正经地接口道:“老爷说的是,真乃一针见血之论!茶之一物,本源便是为了解渴生津,返璞归真,方是至理啊!”
他这一说,李助、王世全等人先是愕然,随即也纷纷莞尔,竟都点头表示赞同,直夸周老爷言语质朴,直指本质。
周天看着众人一本正经地附和他老爹这“高论”,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拼命低头,肩膀微微耸动,憋得满脸通红。
这时,蒋敬毕竟对钱财事务最为敏感,迅速从风雅品评切换到了务实频道,他转头看向周天,目光灼灼地问道:“庄主,你发现的那片茶山,面积大小如何?可曾估量?”
周天听到询问,收敛了笑意,想了想说道:“具体多大我还真不清楚,当时光顾着高兴了。反正我放眼望去,那向阳的坡地上,密密麻麻都是,漫山遍野,规模肯定不小!”
蒋敬一听,顿时振奋得一拍大腿,哈哈笑道:“好!好啊!老天爷真是眷顾咱们庄子,这是平白送来一场泼天的富贵啊!”
听到蒋敬这么说,一旁的李助却幽幽开口,如同一盆冷水泼下:“蒋敬兄弟,你也不要过于乐观。咱们庄子如今还是初创,根基浅薄。若骤然拥此重宝,消息一旦泄露,被那些有权有势的知道了,恐怕非但不是福气,反是一场祸事。”
周天正沉浸在“漫山遍野金叶子”的幻想中,听到这话,好奇地问道:“道长,为啥不是好事啊?咱们自己采了,制好,拿去卖钱不就行了?”
李助叹了口气,看向周天的目光带着几分“你还是太年轻”的意味:“庄主,若这世间之事都如此简单直白,那也就没那么多纷争了。问题是,咱们现在力小势微,如同小儿怀金行于闹市。若被强人盯上,你觉得自己能守得住这茶山,这制茶之法吗?”
听到李助的分析,蒋敬也是悚然一惊,立刻从兴奋中冷静下来,肃然道:“道长所言极是!是我刚才孟浪了,只看到了利,未见其弊。庄主,咱们若想用这茶山牟利,必须好好谋划,从长计议!”
这话彻底把周天听懵了:“谋划?谋划啥?咱们偷偷采了,悄悄做好,再找个稳妥的渠道卖出去,不就行了?” 在他看来,这跟之前剿匪领赏金没什么本质区别,只是换了个赚钱的方式。
听到周天这天真烂漫的话,众人不由得相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气氛一时轻松了不少。
这时,新来的王世全神医缓缓开口了,声音平和却切中要害:“庄主,诸位,老夫冒昧问一句。咱们庄子有新茶此事,目前是否只有在座之人知晓?还有,庄主这制作茶叶的手法,可是独门之秘,外界并无流传?”
周天听到王世全的话,立刻点头:“王神医问到了点子上。这茶是我今天刚弄回来的,制茶也是刚才在这草庐里完成的,除了咱们,庄子里其他人估计都还不清楚怎么回事。至于这制茶的手法嘛……” 他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应该是我独一份,至少目前来看,是独创的。”
王世全听到周天如此肯定,便不再多言,只是捻须微微点头,重新恢复了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