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气氛凝固了三秒。
毛线生物——软绵绵族的代表软软-7，仰着它那张毛线缝制的笑脸，用那双纽扣眼睛“期待”地看着林破军。它手里的饼干盒里，整齐码放着十几块颜色各异、形状可爱的……饼干，至少看起来是饼干。
“呃……”武曲在后面小声嘀咕，“这玩意儿安全吗？会不会咬一口直接变异成毛线精？”
萨米从林破军身后探出头，盯着软软-7看了几秒，然后说：“它的能量结构……很稳定。没有攻击性波动。那些饼干……成分分析：70%未知植物纤维，20%惰性矿物质，10%……快乐荷尔蒙？”
快乐荷尔蒙？
林破军眼角微抽。
“你们……是受邀参加审议会的文明之一？”他用翻译器试探着问。
软软-7的毛线身体快乐地扭动了一下，八音盒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的！我们是软绵绵族！来自‘温暖星云’！这是我们的文明编号！」它伸出另一只“手”（其实就是一簇毛线），在空中画出一个复杂的、毛线团般的符号，「我们是第四次参加审议会啦！前三次都因为‘太没有攻击性’被拒绝加入联盟，但我们不气馁！这次我们带了新烤的饼干！希望邻居们喜欢！」
第四次参加？
因为“太没有攻击性”被拒绝？
林破军和身后的代表团成员交换了一个眼神。
“先进来吧。”林破军侧身让开门。
软软-7蹦蹦跳跳（真的是用毛线团“蹦”着）进了房间。它好奇地打量着房间的陈设，纽扣眼睛闪闪发亮。「你们的房间好整齐！我们软绵绵族的房间都是毛茸茸的，可以随时躺下睡觉！」
“谢谢。”林破军谨慎地回答，“你们这次来……是为了争取联盟成员资格？”
「是的！我们希望加入联盟，这样就能把我们的‘温暖编织技术’分享给更多文明！」软软-7把饼干盒放在桌子上，毛线身体开始欢快地旋转，「我们相信，宇宙需要更多温暖和柔软！打打杀杀太不文明啦！」
这番话从一个毛线团嘴里说出来，有种荒诞的喜剧感。
但林破军没笑。
因为他意识到，软绵绵族这种“非攻击性”特质，在宇宙尺度下，可能真的是一种罕见的、甚至宝贵的文明属性。
“我能问一下吗，”伊塞亚先知温和地开口，“你们之前三次参加审议会，具体在哪些方面……没通过？”
软软-7的旋转停了下来，毛线身体稍微耷拉了一点。
「第一次，理事会说我们‘缺乏危机应对能力’——他们在模拟测试里放了一只虚拟的‘凶凶兽’，我们选择用饼干安抚它，结果被吃掉了。」
「第二次，他们说我们‘逻辑性不足’——辩论环节，我们试图证明‘爱能解决一切问题’，但没能提供足够的数学模型支持。」
「第三次，他们说我们‘发展潜力有限’——因为我们拒绝研究武器技术，认为那会伤害其他生命。」
它每说一次失败，毛线身体就缩小一点，最后几乎要变成一个沮丧的毛线球了。
「但这次我们做了准备！」它突然又振作起来，毛线身体重新膨胀，「我们研发了‘超级温暖毛线’，可以抵御零下200度的低温！我们还写了《论非暴力文明在宇宙中的生存概率》的论文，有37个数学模型！我们还……还……」
它卡壳了。
「……还是不会造武器。」它最终小声说。
房间里一片沉默。
良久，武曲叹了口气：“妈的，我居然有点感动。这毛线团比我们那些整天吵架的议员可爱多了。”
苏洛拿起一块饼干，仔细端详。饼干是星形的，表面撒着七彩糖霜，散发着淡淡的、类似薰衣草的香气。“这个……真的能吃吗？”
「当然可以！」软软-7又开心起来，「这是用‘温暖星云’特产的‘软软麦’做的！吃了会心情变好！我们做过936次实验，对碳基生命无害！」
苏洛犹豫了一下，轻轻咬了一口。
瞬间，她的眼睛亮了。
“好吃！”她惊讶地说，“很香……而且真的……感觉心情变好了。”
不是心理作用。
林破军能感觉到，苏洛身上的能量场确实变得更加平和、温暖。天府之光的波动也变得更加柔和。
这饼干……有类似精神安抚的效果。
“谢谢你的分享。”林破军对软软-7说，“我们是地球文明，第一次参加审议会。很多地方还需要学习。”
「地球文明！我知道！」软软-7的毛线身体又开始扭动，「你们是和‘噬渊者’（相柳）一起被邀请的‘对照组’！我在资料里看到过！你们好勇敢！居然敢和噬渊者对抗！」
它突然压低声音（虽然毛线生物的声音本来就很轻），毛线身体凑近林破军：
「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噬渊者提前三天就到了。他们一直在公共区域‘搞小动作’。刚才那个雕塑坏掉，就是他们干的！他们在测试其他文明的反应！你们要小心！」
果然。
连这个看起来天真烂漫的毛线团都注意到了。
“谢谢提醒。”林破军点头，“我们会注意的。”
「还有还有！」软软-7继续“小声”说，「其他文明里，‘晶歌族’虽然冷冰冰的，但讲道理；‘流萤共同体’喜欢集体行动，最好不要单独接触他们；‘蘑菇人’很害羞，但他们的孢子可以治疗伤口；‘气泡鱼’整天飘来飘去，其实是在收集情报……」
它如数家珍地介绍着各个文明的特点，显然之前三次会议积累了不少经验。
林破军认真听着。
这些第一手情报，比资料上的冷冰冰描述更有价值。
“那你觉得，”他问，“我们地球文明，在会议上应该注意什么？”
软软-7的纽扣眼睛“眨”了一下（其实是两颗纽扣交替闪光）。
「你们……很矛盾。」它说，「我能感觉到。你们身上有温暖的光（它看向苏洛），也有坚硬的力量（它看向武曲），还有冷静的逻辑（它看向廉贞），还有……破碎但又完整的东西（它看向林破军）。」
它的毛线身体轻轻触碰林破军的手腕。
「你的‘房子’……修好了，但还能看到修补的痕迹。这在宇宙中很罕见——大部分文明要么彻底破碎，要么完美无瑕。你们这种‘修补后的完整’，可能会让某些文明感兴趣，也可能……会让某些文明觉得是‘瑕疵’。」
这番话，从一个毛线团嘴里说出来，带着惊人的洞察力。
“谢谢你的建议。”林破军诚恳地说。
「不客气！邻居就应该互相帮助！」软软-7开心地转了个圈，「对了，你们要去参加‘欢迎交流会’吗？今天晚上在中央大厅，所有文明代表都会去！有吃的！有玩的！还能提前认识其他文明！」
“欢迎交流会？”
「是的！每次会议开始前都会举办！算是……‘破冰活动’！」软软-7解释，「虽然名义上是‘交流’，但其实大家都在互相观察、评估、甚至……暗中较劲。你们一定要去！我可以给你们介绍其他文明！」
它看了眼墙上的计时器（会议星体的计时器显示的是倒计时：71小时38分）。
「哎呀，我要回去准备我的‘温暖编织展示’了！晚上见！」
它蹦蹦跳跳地离开房间，临走前还留下一句话：
「饼干送给你们啦！如果喜欢，我可以再烤！」
门关上了。
房间里，代表团成员面面相觑。
“这……”武曲挠挠头，“咱们的第一个外星邻居，是个热爱烘焙的毛线团？”
“而且是个参加过三次会议的老油条。”廉贞推了推眼镜，“它提供的情报很有价值。至少我们知道，其他文明并非铁板一块，各有各的特点和诉求。”
“它说的‘欢迎交流会’，我们得去。”伊塞亚先知说，“这是了解其他文明、建立初步联系的最佳机会。”
“但也要小心。”苏洛提醒，“软软-7说那是个‘暗中较劲’的场合。相柳肯定也会去，他们可能会趁机挑衅。”
林破军点头。
他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
味道确实不错。而且，一股温和的暖流顺着食道扩散，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人格完整度87.3%的稳定结构，甚至能清晰分析出饼干中“精神安抚成分”的作用机理——不是药物，而是一种基于能量共鸣的“情绪调谐”。
“准备一下。”他说，“晚上我们去参加交流会。廉贞，继续收集公共区域的情报，尤其是中央大厅的结构和规则。武曲，你和萨米再去探索其他区域，重点找找有没有‘隐藏设施’——软软-7提到的‘蘑菇人’、‘气泡鱼’这些文明，我们最好提前了解一下。”
“明白。”
“另外，”林破军看向苏洛和伊塞亚先知，“我们需要准备一份‘见面礼’。既然软软-7送了饼干，我们也应该回礼。带一些有地球特色的东西……不需要多贵重，但要有代表性。”
“交给我吧。”苏洛说，“天府星传承里有一些能促进生命和谐的‘祝福结晶’，很适合作为礼物。”
“我可以准备一些关于地球文明艺术和哲学的小册子。”伊塞亚先知补充，“用数据板储存，加上图文和简单的概念翻译。”
分工明确。
代表团再次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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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会议星体时间），中央大厅。
大厅比想象中更加……“热闹”。
穹顶高达百米，顶部投射出模拟的星海，无数光点在缓缓流动。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边缘分布着数十个“交流站”——每个站点都提供实时的跨文明翻译、能量扫描、甚至基础的医疗支持。
而平台上，聚集着形形色色的文明代表。
林破军一行走进大厅时，瞬间吸引了众多目光。
地球文明，作为这次会议的“焦点”之一（与相柳的对照组），自然是备受关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晶歌族”——他们聚集在大厅左侧的一个区域，身体表面的晶体折射着冷静的光芒，正在用几何图形的方式进行“交谈”（其实是晶体表面的光点在快速排列组合，传递信息）。
然后是“流萤共同体”——他们像一团流动的星云，悬浮在空中，无数光点在其中流转，发出类似风铃般的悦耳声响。
“蘑菇人”则躲在一个角落，他们看起来像是一簇巨大的、发光的蘑菇，伞盖下有许多细小的触须在轻轻摆动。
“气泡鱼”……真的像鱼一样，在半空中“游动”，身体是透明的，内部能看到彩色的液体和不断产生又破裂的气泡。
还有其他一些文明——有的像移动的金属雕塑，有的像缠绕的光带，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阴影。
而在地球文明进入大厅的瞬间，所有目光——无论是有眼睛的，没眼睛的，用其他方式感知的——都聚焦了过来。
「检测到定向关注：79处。」数据球在意识中报告，「其中37处带有分析性，28处带有好奇，14处……带有敌意。」
敌意，大概率来自相柳。
林破军扫视大厅，很快找到了他们。
相柳代表团站在大厅右侧的一个角落，一共五人。除了白天见过的祭司长，还有四个穿着黑袍的身影——看不清面容，但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阴冷气息。
祭司长正与一个看起来像是“金属雕塑”的文明代表交谈，但林破军注意到，他的余光一直锁定着地球文明这边。
“大家放松。”林破军低声对代表团说，“正常交流。注意礼仪。”
就在这时——
“地球文明的朋友！这边这边！”
软软-7蹦蹦跳跳地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它的毛线身体上，多了一个用彩色毛线编织的“欢迎绶带”，上面用毛线绣着“温暖星云软绵绵族”的符号。
「我带你们认识其他文明！」它热情地引路，首先走向晶歌族那边。
晶歌族的三个代表“转身”面对他们。中间的个体晶体表面闪烁：
「碳基文明地球。你们在雕塑事件中的分析逻辑，值得肯定。」
“谢谢。”林破军用翻译器回应，“我们对晶歌族的几何音律艺术也很感兴趣。希望有机会能了解更多。”
「艺术是理性的外显。如果你们能理解这一点，我们可以交流。」
对话礼貌但保持距离。
然后是流萤共同体。
那团星云缓缓飘近，无数光点闪烁，形成一个温和的意识波：
「你们身上的‘连接’很强烈。个体之间，有坚韧的纽带。这很有趣——我们共同体追求的是‘完美连接’，但你们的连接方式……更加‘松散’却牢固。」
“我们相信，个体独立性与集体协作可以共存。”伊塞亚先知回答，“也许我们可以交流这方面的经验。”
「乐意之至。」
接着是蘑菇人。
他们……真的很害羞。
地球代表靠近时，那簇发光蘑菇齐齐向后缩了缩，伞盖下的触须紧张地缠绕在一起。
软软-7上前，用毛线身体轻轻触碰一个蘑菇的伞盖：
「不要怕不要怕！地球朋友很友善的！」
那个被触碰的蘑菇微微颤抖，然后从伞盖下“递”出一小簇发光的孢子。
软软-7接过孢子，转交给苏洛：
「这是‘治愈孢子’，可以加速伤口愈合。蘑菇人的见面礼。」
苏洛感激地接过，然后从随身包里取出一小块天府星“祝福结晶”回赠。
蘑菇人用触须小心地接过结晶，伞盖发出柔和的光芒，似乎是“开心”的意思。
一圈下来，地球文明与几个主要文明都建立了初步接触。
气氛还算融洽。
但就在这时——
“哟，忙着交际呢？”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祭司长带着两个黑袍随从，走了过来。他的目光扫过地球代表团，最后落在林破军身上。
“怎么样，新来的？适应了吗？”他咧嘴笑着，漆黑的牙齿在灯光下格外刺眼，“这地方不错吧？比你们那个破烂地球……高级多了。”
挑衅来了。
大厅里的其他文明，都安静下来，关注着这边。
林破军平静地看着他。
“确实很先进。所以我们更应该珍惜这次学习机会。”
“学习？”祭司长嗤笑，“你们是来‘面试’的，不是来上学的。面试不合格，可是要被‘退学’的——连带着你们的文明一起。”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白天那个雕塑，只是个开胃菜。真正的‘测试’，还在后面。你们准备好……‘挂科’了吗？”
武曲握紧拳头，但被廉贞按住了。
林破军依旧平静。
“测试是为了展示文明特质。我们准备好了展示真实的地球文明——包括我们的坚韧，我们的智慧，还有我们的……底线。”
他直视祭司长漆黑的眼睛。
“希望相柳文明，也能准备好展示真实的自己。”
两人对视。
空气中，无形的能量在碰撞。
周围的其他文明代表，都在默默观察。
这是一个信号——地球文明，不会退缩。
良久，祭司长退后一步，咧嘴笑了。
“有意思。那就……拭目以待。”
他转身离开。
大厅里的气氛，稍微放松了一些。
但林破军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软软-7凑过来，毛线身体有些紧张地扭动：
「你们要小心……噬渊者最擅长制造‘意外’。他们可能会在交流会上搞事情……」
话音未落——
大厅中央的圆形平台，突然亮起！
柔和的白光从平台边缘升起，形成一个半球形的光幕。光幕内部，浮现出一个由纯粹光线构成的人形——正是白天见过的那种“理事会引导员”。
它的声音，通过某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广播，传遍整个大厅：
「欢迎各位文明代表，参加新生文明资格审议会前交流会。」
「为了让交流更加深入，理事会特别安排了一个‘互动环节’。」
光幕中，浮现出七个光点，分别对应七个参会文明。
「接下来，我们将随机抽取两个文明，进行一场……‘友好展示赛’。」
「展示内容：随机。」
「目的：增进了解，展示特质。」
「现在，开始抽取——」
大厅里，所有文明代表都紧张起来。
随机抽取？
友好展示赛？
这分明是……提前的“摸底测试”！
光幕中的七个光点开始快速旋转。
几秒后，两个光点停止闪烁，被高亮标出。
一个光点，标记着地球文明的符号。
另一个光点——
标记着相柳文明的符号。
“果然……”武曲低声骂道，“这他妈要是随机，我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祭司长在另一边，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光幕中，引导员的声音再次响起：
「抽取结果：地球文明 vs 噬渊者（相柳）文明。」
「展示内容随机生成中……」
「生成完毕：‘跨文明烹饪对决’。」
全场寂静。
然后，爆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晶歌族的晶体闪烁出表示“困惑”的频率，流萤共同体的光点混乱旋转，蘑菇人缩成了一团，气泡鱼吐出了一连串惊讶的气泡……
连软软-7都愣住了：「烹……烹饪对决？」
林破军也愣住了。
烹饪？
在决定文明命运的会议上？
但引导员的声音依旧平静：
「规则：双方各派一名代表，使用理事会提供的‘通用食材合成器’，在30分钟内制作一道‘最能代表本文明特质’的料理。」
「评审：由其他五个文明的代表共同品尝、评分。」
「评分标准：美味度、创意度、文明特质体现度。」
「现在，请双方派出代表。」
祭司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显然，他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对决”。
而林破军这边——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了管家-7。
那个圆滚滚的、显示屏上正冒出一个“？”表情的家政机器人。
“咳咳，”武曲憋着笑，“那个……管家啊，你之前说你的烹饪模块，是三位米其林三星厨师训练的？”
管家-7的显示屏上，缓缓浮现出一个“^_^”的表情。
「本机搭载的烹饪数据库，包含地球文明6572种菜系的道经典菜品。并针对外星食材进行过137次适应性优化。」
它转向林破军。
「请问指挥官，需要本机……出战吗？」
林破军看着对面脸色铁青的祭司长，又看了看自家这个信心满满的机器人。
然后，他点了点头。
“去吧。让他们尝尝……地球的味道。”
---
（烹饪对决，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