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贞的昏迷像一块冰冷的铁，压在返程的车厢里。武曲把越野车开得几乎要飞起来，引擎的嘶吼取代了任何言语。林破军坐在后座，扶着廉贞失去意识的身体，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体内那原本井然有序的星力，此刻如同断了线的琴弦，紊乱而微弱。
那双总是如同尺子般精确的眼睛紧闭着，苍白的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只剩下眉心一道因痛苦或过度消耗而形成的浅痕。这比任何咆哮或指责都更让林破军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抑。规则……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吗？
“撑住，木头脸！”武曲低吼一声，不知是对廉贞还是对自己。车子最终没有驶向任何医院，而是拐进了城东一个看似普通的科技园区，在地下停车场绕了几圈，停在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大门前。
武曲快速进行了一系列虹膜、声纹验证，大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充满冷白色灯光、布满各种精密仪器的空间。这里是文曲的一处安全屋兼实验室。
早已接到信息的文曲并未现身，只有冰冷的机械臂协助他们将廉贞安置在一个充满淡蓝色修复液体的医疗舱内。数据流在舱体旁的屏幕上飞速滚动。
「生命体征稳定。星力核心受损度37%，规则反噬导致逻辑回路过载，需静置修复。预计清醒时间：24-48小时。」
文曲的声音通过实验室的扬声器传来，依旧平稳，但林破军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凝滞。
武曲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贪狼那杂碎！他肯定是故意的！挑廉贞下手，就是为了打掉我们的‘秩序’！”
“他是为了吞噬，也是为了证明他的‘力量至上’。”林破军看着医疗舱里廉贞平静的面容，缓缓说道。贪狼临走前看他的眼神，那种看待猎物的、充满掠夺欲望的目光，让他脊背发凉。
「数据分析支持该判断。」 文曲接话，「贪狼的行为模式显示，他乐于摧毁他认为‘虚伪’的秩序，并以吞噬强者为乐。廉贞的规则之力，是他优先目标。」
实验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
“我们现在怎么办？”林破军问。廉贞倒下，仿佛抽掉了团队的一根主心骨。一直以来，都是廉贞在制定计划，划定行动边界。
「计划不变，优先级调整。」 文曲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第一，确保廉贞安全恢复。第二，破军的训练加速，你需要尽快具备独立应对中等级别威胁的能力。第三，武曲，优先完成破军专属装备的后续调试，并开始研发针对贪狼能量特性的反制措施。」
一张新的、更加紧凑的训练日程表瞬间同步到林破军的手机和武曲的工作终端上。
武曲看了一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知道了知道了！妈的，这下有的忙了。”他转向林破军，眼神恢复了之前的锐利，“小子，廉贞躺了，你别掉链子。跟我来，试试我刚想到的几个新配件。”
接下来的半天，林破军在武曲那充满暴力测试风格的“调试”中度过。新的作战服和护腕性能卓越，确实极大提升了他的控制力和防护能力。但他能感觉到，武曲的急躁并非完全来自科研热情，更像是一种用忙碌掩盖不安的方式。廉贞的受伤，让这个看似跳脱不羁的武曲，也露出了隐藏的焦虑。
夜晚，林破军没有离开实验室。文曲给他安排了一个休息间，但他毫无睡意。廉贞依旧躺在医疗舱里，蓝色的修复液包裹着他，如同琥珀中的昆虫。
林破军站在观察窗前，静静看着。他想起廉贞说过的，过度使用力量会剥离情感中的“变量”，趋向绝对理性。那么，此刻昏迷的廉贞，是否正被困在一个由纯粹逻辑和规则构成的、没有出口的迷宫里？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关于“获奖喜悦”的记忆依旧模糊。破军之力的代价，是遗忘情感。而廉贞的代价，是失去对情感的理解。
两种不同的“失去”，指向同一个终点——非人。
“觉得迷茫？”文曲的声音突然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没有通过扬声器。
林破军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廉贞：“有一点。规则……似乎并不能保证胜利。”
「规则不能保证胜利，但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因混乱而导致的失败。」 文曲纠正道，「廉贞的失败，并非源于规则本身，而是源于对手的力量超出了当前规则防御的临界值。这恰恰证明了数据更新的必要性，以及力量提升的迫切性。」
“用理性计算一切，包括同伴的受伤……”林破军低声道。
「情感是重要的变量，但不应是决策的主导因素。」 文曲的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物理定律，「悲伤、愤怒、恐惧，这些情绪会影响判断，增加风险。最优解往往存在于排除了这些干扰之后。廉贞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接受自己的代价，也接受此刻的‘静置修复’是最高效的方案。」
林破军沉默。文曲的逻辑无懈可击，冰冷而正确。但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躺在那里的是武曲，或者是他自己，文曲是否也会用同样平静的语气计算着“修复效率”和“资源分配”。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廉贞和文曲能形成配合。他们都选择了将“理性”置于最高位，只是表现形式不同——一个外显为秩序规则，一个内化为数据逻辑。
「破军，你的力量特质决定了你无法像我们一样绝对理性。你的‘锚点’在于情感，在于守护的意志。这并非弱点，而是你的特质。」 文曲话锋一转，「但你需要学会的是，不被情感淹没，而是驾驭它，让它成为你力量的源泉，而非失控的引信。这需要比我们更强大的内心力量。」
驾驭情感，而非摒弃。
林破军若有所思。他看着医疗舱里仿佛沉睡的廉贞，又想起地铁站里那只脆弱的小猫，最后，是贪狼那充满掠夺意味的暗红瞳孔。
文明的答卷，需要理性的规划，也需要情感的驱动。缺少任何一端，都可能倾覆。
他转过身，不再看医疗舱。
“明天的训练计划，我准备好了。”他对空气说道，声音平静。
「已收到。训练将于明早七点开始。祝你休息充分。」
文曲的声音消失。
林破军走到休息室的简易床边坐下，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翻看。屏幕角落，宠物医院发来了贝贝（那只三花猫）的最新照片，它正蜷缩在干净的软垫上，伤腿裹着绷带，睡得安稳。
看着那张照片，他心中那因廉贞受伤和文曲的冰冷计算而带来的压抑，似乎被一丝微弱的暖流驱散了些许。
他关掉手机，躺了下来。
理性的重量，他感受到了。
而情感的锚点，他必须牢牢抓住。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