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轮比试的钟声尚未散尽,登天榜上空便已浮起一道流光溢彩的玉简——那是仙盟以九天玄晶为基、融三十六道天机符篆所铸的“昭明令”。玉简缓缓展开,字字如星坠凡尘,清越而不可违逆:“十三位弟子中,一人轮空直晋七强;余者十二,抽签对决,胜负立判。”
话音未落,全场屏息。连风都仿佛被无形之手攥住,悬在半空,不敢拂过擂台边垂落的云纹纱幔。
抽签玉匣开启的刹那,灵光迸溅如碎月。十二支青玉签在阵法牵引下腾空旋舞,最终一一归位——而那支通体莹白、隐有鹤影游弋的“太虚签”,竟悄然浮于匣心,不落不沉,似与天地同呼吸。
叶馨云缓步上前,指尖轻触签身。玉光温柔漫过她素净的指尖,映得她腕间一串冰魄铃铛无声微颤。签面浮出两个古篆:轮空。
霎时间,万籁炸裂!
“又是玄枢宗!叶馨云也轮空了!”
一声惊呼如石投静湖,涟漪骤成惊涛。
“这也太巧合了吧!玄枢宗两人轮空——凤晚首轮轮空,如今叶馨云再轮空……这运气,怕是把整座昆仑墟的福运都搬来堆在她们肩头了!”
“哼,运气?怕是‘运’字底下,早被刻上了玄枢宗的印玺!”一位紫袍老者冷笑着拂袖,袖口暗绣的雷纹隐隐跳动,“我观那抽签阵眼,分明有三道灵力波动稍滞——若非人为掐准时辰,怎会如此精准?”
“玄枢宗怕不是真的运作了?不然怎么轮空的都是他们宗门的?”另一人压低嗓音,却故意让前排几位小宗门弟子听见。那声音像一根细针,扎进人群最敏感的神经末梢——嫉妒、不甘、被碾压的窒息感,在此刻尽数发酵为质疑的烈酒,一口饮尽,便烧得人双目赤红。
当然,也有清醒者悄然拨开人潮,声音不高,却如寒泉击石:“仙盟乃百宗共治之局,由万佛宗、凌霄剑宗、天机宗、南宫家等十七大势力推举盟主,设监察司、天律院、昭明阁三权分立。若玄枢宗真能一手遮天,那今日登天榜,便不是比试,而是祭坛了。”
可惜,理智的声音,向来比风还轻。它飘过耳畔,却难入心田。当利益的藤蔓缠住咽喉,再澄澈的逻辑也会被扭曲成利刃——刺向他人,也割伤自己。
抗议声浪愈演愈烈。数位来自西荒小宗的元婴长老踏空而起,衣袍鼓荡如战旗:“请仙盟重开阵眼,重录抽签全程影像!”
“若不能自证清白,此赛不公!”
“登天榜若沦为私器,我等宁弃榜不登!”
仙盟盟主红尘道立于云台之巅,金丝蟠龙道袍猎猎翻飞,眉心一点朱砂痣灼灼如血。他未怒,亦未言,只抬手轻叩腰间古剑“断妄”。
铮——
一声剑吟,裂云穿霄。
天地骤然一寂。
“抽签阵眼,嵌于‘周天无漏大阵’核心,受九十九颗星辰之力昼夜监照,连一缕灵力逸散皆可溯源。”他的声音不高,却如梵钟撞入神魂,“若再有质疑者,视作扰乱登天秩序,即刻逐出赛场,十年内不得参与任何仙盟大典。”
话音落,罡风卷起他额前一缕银发,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没有威压,只有千年雪峰般的冷寂与不容置喙的裁决。
抗议声如潮水退去,戛然而止。
可沉默,从来不是信服的证明。
台下,无数双眼睛在暗处交锋。有人低头摩挲储物戒,似在调取某段被删改的影像;有人悄然传音,将“玄枢宗近十年新晋核心弟子名录”密送至各宗密探手中;更有人凝望玄枢宗观礼席上那抹素白身影,目光复杂如雾中观花——既羡其光华夺目,又惧其锋芒太盛,仿佛那白衣之下,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柄尚未出鞘、却已令群星失色的绝世神兵。
天机宗临时居所,悬于云海之上的琉璃小筑内,檀香袅袅,如烟似梦。
掌门天玄子负手立于窗前,窗外恰是玄枢宗驻地。他目光悠远,落于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之上——叶馨云立如青松,叶晚歌静若寒潭。一者温润含光,一者凛冽藏锋,竟似阴阳双生,同源而异质。
他指尖微动,掐出“天机九变·窥命诀”。
刹那间,虚空浮现金色丝线,如蛛网般延展而去,欲缠绕二人命格。可那丝线甫一触及叶馨云头顶三寸,便如遇极寒,寸寸凝霜;再探向叶晚歌,丝线竟如坠混沌,倏忽扭曲、断裂,化作点点星尘,消散于无形。
天玄子瞳孔微缩。
他闭目再推,以本命精血为引,唤出祖师所留“太初罗盘”。罗盘中央,两枚命星本该熠熠生辉,此刻却蒙着厚厚一层灰雾,雾中偶有金光撕裂,却又被更深的幽暗吞没。
“这两人……”他喉结微动,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到底谁才是应劫而生的‘天选之子’,谁又是搅乱天机的‘变数’?”
指尖无意识抚过案头一方旧砚——那是老祖天机子飞升前亲手所赠,砚底刻着四字:变数即道。
当年老祖闭关三载,推演此界气运,最终咳血三升,只留下一句谶语:“变数非祸非福,乃一线生机所系。或挽倾颓于将崩之际,或引山河裂于无声之时……唯其与天选之人同现,方知大道何往。”
天玄子久久伫立。窗外云海翻涌,如他心中波澜。他忽然想起叶馨云入门那日——天降异象,九霄雷云聚而不落,唯有一道清光垂落太虚峰顶,照见她眉心一点朱砂痣,形如初绽莲蕊。而叶晚歌,则是在玄灵秘境崩塌之夜破封而出,周身裹着焚尽阴祟的涅盘火,火中凤影盘旋三匝,竟引得万佛宗镇寺金莲齐齐绽放。
命运早已埋下伏笔,只是无人读懂那字字泣血的注脚。
第五轮终章,在叶晚歌一剑斩落合欢宗修士佩剑的脆响中落下帷幕。剑锋所指,寒霜凝于半空,如一幅未干的水墨画,静默诉说胜利的凛冽。
七强名单昭告天下时,云海为之翻腾。
玄枢宗·叶馨云(轮空直晋)
玄音宗·叶晚歌(胜合欢宗)
万佛宗·佛子玄空(胜黑玄老人弟子夜宸)
凌霄剑宗·秦峰(轮空,首轮不战)
合欢宗·圣女苏媚儿(胜中域散修)
黑玄老人亲传·夜宸(败于玄空,次轮胜)
中域南宫家·南宫烈(胜散修,次轮待战)
——玄枢宗独占三席。
消息传开,登天榜外,无数玉简如雪片纷飞。有宗门连夜召开长老会,密议是否联合施压;有世家暗中加码,将赌注押向“玄枢宗能否包揽前三”;更有年轻女修倚在观景阁栏杆上,指尖捻着一枚冰晶花瓣,望着远处白衣翻飞的倩影,喃喃道:“若我也能这般耀眼……是不是也能让那个人,多看我一眼?”
可终究,无人再敢高声质疑。
仙盟的威严,从来不是靠言语筑成,而是用无数年血与火淬炼出的铁律。
七强齐聚擂台之下。
不是并肩而立,而是七座孤峰各自矗立。目光交汇处,空气仿佛被无形剑气割裂,发出细微的嗡鸣。叶馨云抬眸,视线掠过玄空低垂的眼睑、秦峰指节泛白的剑鞘、苏媚儿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最后,落在叶晚歌身上。
两人目光相触,未言一语。
却似有千言万语,在那一瞬的寂静里奔涌、碰撞、沉淀。
她知道,前五轮的荣光,不过是序曲。真正的乐章,此刻才在登天榜中央轰然奏响——三座白玉擂台悬浮于云海之上,通体剔透,内里流转着液态灵光,如三条静卧的银河。云雾在擂台边缘温柔缠绕,灵力交织成肉眼可见的虹彩光带,时而如蝶翼轻颤,时而似琴弦微拨,仿佛整座登天榜,都在为总决赛屏息。
红尘道立于登天榜基座,金色道袍在罡风中猎猎如旗。他抬手,掌心托起一枚燃烧着青焰的玉珏——那是“轮回珏”,象征循环积分制的绝对公正。
“元婴榜总决赛,启!”
他的声音并不激昂,却如古钟长鸣,穿透云海,直抵神魂深处:“七人两两对决,胜者积两分,败者零分。每场决斗后,半日恢复之期。积分最高者,登临榜首,赐‘登天令’、‘九转玄丹’及进入‘太初秘境’资格!生死不论,因果自承——即刻开战!”
话音未落,七道身影已如流星划破长空。
叶馨云足尖轻点,衣袂翻飞如白鹤振翅,稳稳落于一号擂台。对面,合欢宗圣女苏媚儿斜倚栏杆,指尖缠绕一缕粉雾,笑意慵懒,眼波却如淬毒的钩子,无声勾勒着对手的每一寸破绽。
而三号擂台上,叶晚歌已拔剑。
剑名“寒漪”,通体幽蓝,剑脊隐有冰凤纹路游走。她未着战甲,只一袭冰蓝色长裙,裙摆随风轻扬,墨发如瀑垂落腰际。阳光穿过云层,落在她侧脸上,竟映不出丝毫暖意,唯有霜雪凝就的清绝。
南宫烈踏入场中,赤金战甲覆身,甲胄缝隙间流淌着熔岩般的赤色灵力。他手中长枪“烈阳”,枪尖吞吐金芒,仿佛将一轮骄阳握于掌心。
“叶晚歌。”他声音如金铁交击,“传闻你气运逆天,入秘境如归家……今日,我便以南宫家千年枪术,告诉你——”他枪尖遥指,金芒暴涨,“气运,终究要靠实力来护持!”
裁判令落,南宫烈动了。
不是试探,而是倾力一击!
他足踏七星步,身形如离弦之箭,长枪化作一道撕裂苍穹的金色雷霆,直贯叶晚歌心口!枪势未至,罡风已将擂台边缘的云雾绞成齑粉,空气中传来令人牙酸的尖啸——那是空间被强行压缩、即将崩裂的哀鸣。
台下,南宫家观礼席沸腾如沸水:“烈少爷这一枪,已得‘燎原’真意三分!”
“看那枪尖凝光,分明是元婴巅峰全力一击!叶晚歌如何挡?!”
叶晚歌不动。
直到枪尖距她眉心仅三寸——
她终于抬眸。
眸中无惧,无怒,唯有一片万古寒潭般的沉静。
右手轻抬,剑锋斜挑。“冰封斩”。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薄如蝉翼的幽蓝剑光,如月光下悄然凝结的冰镜,无声无息,迎向那毁天灭地的金色雷霆。
轰——!
冰与金碰撞的刹那,时间仿佛被冻结。
一圈肉眼可见的寒霜涟漪,以剑锋为圆心,轰然扩散!南宫烈只觉一股刺骨寒意顺着枪身疯狂倒灌,瞬间冻僵经脉,手腕剧震,枪势竟生生滞涩半息!
他瞳孔骤缩。
这寒意……竟能冻结元婴巅峰的灵力运转?!
不等他回神,叶晚歌已动。
她足尖点地,身形如冰蝶翩跹,避开枪影笼罩,同时左手结印,口中轻吐二字:“冰凤啸——!”
刹那间,一只由纯粹寒气凝成的冰凤虚影自她身后腾空而起!凤翼展开,遮蔽半座擂台,凤喙微张,一声清越长啸直冲云霄!
啸声所及,空气凝成亿万冰晶,如暴雨倾泻!
南宫烈被迫挥枪横扫,金光爆闪,震碎大片冰晶。可冰晶碎裂之处,新的冰刺已悄然破土,如荆棘丛生,封死他所有进路。
他怒喝一声,体内灵力如火山喷发,长枪脱手掷出!
“南宫枪法·燎原!”
刹那间,漫天枪影浮现——不是虚幻,而是真实存在的千百道金色枪影,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将叶晚歌彻底笼罩!
台下,南宫家长老抚须而笑:“此招一出,纵是元婴后期,也要暂避锋芒!”
叶晚歌仰首。
风拂起她额前碎发,露出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一丝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她右手剑锋垂落,左手缓缓探入灵兽袋——
袋中,一道赤金光芒骤然亮起,炽热、古老、带着焚尽八荒的威严。
一只巴掌大小的凤凰幼雏,振翅而出。
它通体赤金,翎羽边缘跳跃着幽蓝火焰,双眸如两簇燃烧的星辰。甫一现身,整个三号擂台的温度便陡然攀升,与叶晚歌周身寒气形成诡异的平衡——冰与火,竟在它羽翼下达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和谐。
这是她在玄灵秘境最深处,以心头血饲育两年的涅盘火凤。
它不是灵宠,是共生之契,是命格相融的另一半灵魂。
火凤轻鸣,振翅扑向漫天枪影。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清越凤唳,响彻云霄。
紧接着,所有金色枪影,如冰雪遇阳,无声消融。
南宫烈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三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死死盯着那只在叶晚歌肩头优雅梳理翎羽的火凤,声音嘶哑:“……凤凰真血?你竟以真血为引,缔结本命共生?”
叶晚歌抬眸,冰蓝色的眸子里,映着火凤跃动的金焰,也映着南宫烈苍白的脸。
她轻轻开口,声音如雪落寒潭,清冷,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温柔:
“南宫师兄,你错了。”
“气运,从来不是护佑我的盾。”
“它是我亲手锻造的剑。”
“而今日——”
她指尖轻抚火凤赤金翎羽,那火焰温柔舔舐她的指尖,却未灼伤分毫。
“我以剑为引,以凤为焰,为你燃尽最后一道枪影。”
话音落,火凤长鸣,双翼猛然展开——
一道融合了极致寒意与涅盘真火的赤蓝光柱,如天河倒悬,轰然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