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凝固般的死寂,是被双生体混合的声音打破的。声音不再干涩,反而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圆润,仿佛破损的乐器被勉强修复,但每个音符底下都潜藏着即将崩断的杂音。
“警戒,可以结束了。”
声音很平,没有命令的口吻,却比任何命令都更具压迫感。它没有看苏茜,左眼的黑暗与右眼的符文同时转向巢穴深处那仍在逸散着残余能量的巨坑,仿佛在评估最后的战利品,又像是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苏茜依言缓缓转过身,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迟疑。她将“破晓”归鞘,但这个动作并非示弱,而是将力量内敛,如同将出鞘的利剑暂时收回剑匣,随时可以再次雷霆出击。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恐惧,也无挑衅,只有一种纯粹的、战士般的冷静。
“看来两位恢复得不错。”她平静地陈述,目光坦然地迎向那双非人的异色瞳。她在试探,试探它们恢复的程度,也试探它们此刻的意图。
饕餮的躁动与林晓的权衡
饕餮在左眼中发出无声的咆哮,黑暗的漩涡急速旋转,传递出强烈的进食欲望和破坏冲动:“(恢复?岂止是不错!这小虫子还敢打量我们?她那把破刀的光芒让我恶心!吞了她!现在!立刻!我感觉到她体内还有残留的晨曦星力,虽然不多,但够塞牙缝了!)”
它甚至分出一丝贪婪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试图去“舔舐”苏茜周身散发的微弱能量场,那姿态,活像饿鬼看到了移动的糕点。
林晓的思维则如同冰冷的超级计算机,瞬间分析了成千上万种可能:“(目标【苏茜】姿态分析:戒备等级提升至A级,攻击意图隐藏深度78%,无直接逃跑倾向,符合‘待价而沽’行为模式。立即清除方案:成功率87%,但会导致能量额外消耗12.3%,并可能刺激载体意识【林语馨】产生不可预测的反抗强度提升。暂缓清除,利用其提升后续狩猎效率,逻辑收益更高。)”
她强行压制下饕餮那蠢蠢欲动的吞噬指令,将更多运算资源投入到对苏茜提案的可行性评估中。
混合的声音终于响起,回答了苏茜的试探,却答非所问,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你的表现,超出了‘人质’的范畴。”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这一问,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它直接将苏茜从“需要处理的麻烦”层面,提升到了“可以对话(哪怕只是暂时的)”的层面。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承认她拥有“筹码”的信号,同时也是一个陷阱——一旦她暴露真正的底线和欲望,就等于将弱点拱手相送。
苏茜心念电转。她不能说自己只想活命,那太廉价;也不能直接说要帮林语馨,那会立刻引发敌对。她需要提出一个它们暂时能够接受,又能为自己争取空间和时间的诉求。
“我想要一个‘交易’的可能性。”苏茜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我知道‘门’,知道七大罪,也知道你们需要继续狩猎。带着我这个‘不稳定因素’上路,对你们是负担。但我有能力,可以帮助你们更高效地处理接下来的目标,无论是侦察、牵制,还是像刚才那样……‘辅助’。”
她刻意停顿,让“辅助”二字带着一丝微妙的讽刺。
“作为回报,我需要相对的‘安全’保证,以及在适当的时候,获取关于‘门’和我父亲下落的……信息。”她将林语馨的核心诉求,巧妙地包裹在了自己的“求知欲”之下。
这个提议,极其大胆。她将自己定位成了“临时雇员”,而非囚徒或敌人。
我(林语馨):趁火打劫,煽风点火
就在双生体内部因苏茜的提议而再次掀起波澜时,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它们注意力被分散的绝佳时机!压制依然强大,但不再是无懈可击。
我没有试图去联系苏茜,那太容易被截获。我的目标,是加剧它们的内部分裂!
我对准饕餮那躁动不安的核心,模拟出一缕极其微弱、但充满“诱惑”和“拱火”意味的意念,如同在炸药桶边划亮一根火柴:
“她(苏茜)在拖延……在算计……她根本不想帮你寻找美食……她只想利用你……看,林晓就要被她说服了……你又要被‘管制’了……像上次一样……吃不到最好的部分……”
我将之前饕餮因为林晓阻拦而没能吞噬到嫉妒精华的“怨念”重新勾起,并嫁接到对苏茜的怀疑上。
几乎是同时,我转向林晓那精密而冰冷的数据感知,模拟出一种“理性”的、“符合逻辑”的求助与示弱,但底层却暗藏挑拨:
“稳定……需要稳定……混乱……痛苦……饕餮的躁动……正在破坏系统平衡……苏茜的提议……或许是当前最优解……能暂时安抚它……”
我一边向林晓强调饕餮的“不可控”是当前最大风险,一边将苏茜的提议包装成“安抚饕餮、维持稳定”的工具,潜移默化地加深林晓对饕餮的不信任,并让她更倾向于接受这个“理性”的交易。
我这双管齐下的“煽风点火”,如同在即将达成共识的天平两端,各自偷偷加上了一根稻草。
效果立竿见影!
饕餮的黑暗漩涡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更强烈的烦躁和对林晓的抵触情绪:“(利用我?管制我?该死的林晓!还有这个狡猾的小虫子!)”
林晓的数据流则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她对饕餮的监控等级下意识地再次调高,对苏茜提案的评估中,“制衡饕餮”这一项的权重悄然增加。
双生体内部的短暂沉默,因此延长了几秒。最终,混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那是内部意志强行统一的结果)回应:
“可以。”
“但记住,交易,建立在‘价值’之上。”
“你的安全,与你的‘用处’直接挂钩。”
“至于信息……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没有誓言,没有契约,只有冰冷的口头协议。但这已是苏茜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她成功地将自己从随时可能被清理的“麻烦”,暂时转变为了拥有“试用期”的合作者。而她不知道的是,这场交易的达成,也有我暗中“助力”的功劳。
双生体结束了对话,混合的声音下达了指令:
“跟上。”
“下一个目标,‘懒惰’的领域,在北方。”
它(们)不再多看苏茜一眼,仿佛刚才的交易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程序代码。暗红光芒闪动,双生体率先朝着巢穴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苏茜深吸一口气,迈步跟上,与双生体保持着一段既不疏远也不亲近的微妙距离。
而我,在意识的牢笼中,默默收敛了所有波动,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第一落子已经完成,不仅苏茜争取到了时间,我也成功地在双生体内部埋下了更深的猜疑种子。通往“懒惰”领域的路,注定不会平静。
棋盘之上,落子无悔。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开始。
(第六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