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垣堡内,夜色深沉,却无人能安眠。
医馆内室,气氛压抑。墨辰极与兰台曦并排躺着,一个面色金纸,气息时而急促如风箱,时而微弱如游丝;一个伤口处的灰黑之气虽被冰魄丹暂时冻结,但脸色苍白如雪,生命之火仿佛随时会熄灭。几位医官守在一旁,愁眉不展,束手无策。
纪文叔静立一旁,眉头紧锁,心中如同压着千斤巨石。派胡奎入泽接应渡鸦营,实乃不得已的豪赌,如今音讯全无,更添焦灼。
阿珩蜷缩在墨辰极榻边的角落里,小脸上满是泪痕和疲惫,却强撑着不肯睡去。她紧紧攥着衣角,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墨辰极的脸,仿佛这样就能将他唤醒。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忽然,墨辰极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左臂矩骸爆发出刺目的暗金光芒,那光芒之中,竟夹杂着丝丝缕缕扭动的幽黑阴影!一股狂暴混乱的气息骤然扩散开来,将榻边的药碗都震得嗡嗡作响!
“不好!药力压不住了!”医官骇然失色。
几乎同时,兰台曦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肩胛处的伤口,那被冻结的灰黑之气竟然开始缓慢地、如同活物般再次蠕动起来,试图冲破冰魄丹的封锁!
镇元丹与冰魄丹的药效,正在飞速消退!渡鸦营的“缓解”,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甚至可能加速了危机的爆发!
“快!想办法压制!”纪文叔急声喝道,自己却徒劳地运转起微末的内息,试图帮忙,但那两股力量层次太高,他的内力如同泥牛入海。
医官们手忙脚乱,尝试施针用药,却毫无效果,反而被那逸散的能量逼得连连后退。
内室乱作一团,绝望的气氛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无人注意的角落,阿珩看着墨辰极痛苦的表情和身上那可怕的光芒,看着兰台曦伤口处蠕动的黑气,巨大的恐惧和担忧瞬间淹没了她。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猛地扑到墨辰极榻前,小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按向了墨辰极那光芒暴闪、幽影缭绕的左臂矩骸!
“墨哥哥!不要死!醒过来啊!”她带着哭腔尖声喊道,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滚落。
奇迹发生了!
就在阿珩的手掌接触到矩骸的瞬间——她怀中贴身收藏的那件墨辰极从遗迹带回、后来交给她保管研究的“灵枢”装置,仿佛被某种力量引动,骤然亮起了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芒!
这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稳定、安抚与调和之力,如同母亲的手,轻轻拂过狂暴的水面。
白光透过阿珩的衣衫,笼罩住她的小手,又通过她的手,渡入墨辰极的矩骸之中。
那原本狂暴冲突、几乎要炸裂开的暗金与幽黑能量,在触碰到这柔和白光的瞬间,竟如同被驯服的野马,陡然间温顺了许多!虽然仍在冲突,势头却大为减缓,甚至开始以一种玄妙的方式缓缓流转,不再一味地互相冲撞破坏!
墨辰极剧烈抽搐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脸上痛苦的表情也舒缓了些许。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灵枢散发出的柔和白光,似乎并不止作用于墨辰极。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也轻轻拂过旁边榻上的兰台曦。
兰台曦伤口处那正在蠕动的灰黑之气,一接触到这白光,竟如同遇到克星,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猛地缩了回去,重新被冻结在原地,甚至比之前冻结得更加彻底!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内室所有人都惊呆了!
纪文叔猛地看向阿珩,看向她怀中发光的灵枢,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这是…”
阿珩自己也吓了一跳,看着自己发光的手和墨哥哥平稳下来的气息,有些不知所措,却下意识地不敢松开手,只觉得掌心温暖,仿佛握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阿珩姑娘!别松手!就这样保持住!”纪文叔瞬间反应过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他虽然不明白原理,但显然,阿珩和她那奇特的器物,此刻正在稳定两人的伤势!
“快!所有人都出去!不要打扰阿珩姑娘!”纪文叔当机立断,将一众目瞪口呆的医官都请了出去,只留下自己在一旁紧张地护法。
内室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灵枢散发的柔和白光稳定地亮着,阿珩小小的身影跪坐在榻前,一手紧按着墨辰极的矩骸,小脸上满是汗水,却带着一种神圣的专注。
在这白光的沐浴下,墨辰极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平稳悠长。他意识深处那无边黑暗的混乱与痛苦,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泉,躁动的风暴渐渐平息。
在一片温暖的朦胧白光中,他仿佛“看”到了许多断续的画面。
他看到一个与云昭蘅衣着相似、面容模糊的女子,正在一处布满精密仪器的房间内,小心翼翼地将一股庞大的能量注入一个胚胎状的培养体中,那培养体的轮廓…与他臂甲上的矩骸核心惊人相似…
他又看到,黑齿泽深处,那巨大的“墟烬之心”核心剧烈搏动,表面裂纹蔓延,内部那邪恶的意志疯狂咆哮,而几名渡鸦营成员正围绕着它,举行着某种邪恶的仪式,试图将其中的力量引导出来,却反而加剧了它的失控…
他还看到,遥远的南方,梓里乡地下,那处他最初发现的“先民石室”深处,一个被尘埃掩埋的符号微微亮起,与他手中的灵枢,与他臂甲的矩骸,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最后,所有的画面破碎,汇聚成一道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意识流,如同跨越了千山万水,穿透了层层阻碍,源自南方,源自梓里,源自…云昭蘅!
那意识流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传递着两个至关重要的信息片段:
“九…基…非…印…乃…钥…” “泽…心…溃…速…离…”
墨辰极猛地睁开眼睛!
瞳孔之中,暗金光芒一闪而逝,却不再是之前的狂暴,而是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深邃与清明!
他第一时间感受到左臂矩骸内冲突力量的平复,虽然并未根除,却已暂时达成一种危险的平衡。他转眼看到榻边累得几乎虚脱、却仍坚持着不敢松手的阿珩,看到她怀中发光的灵枢,瞬间明白了一切。
“阿珩…”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无比的感激与心疼,“可以了,松开吧,我暂时没事了。”
阿珩听到他的声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手一软,瘫坐在地上,怀中的灵枢光芒也渐渐敛去。
墨辰极挣扎着坐起身,看向旁边榻上情况也稳定下来的兰台曦,松了口气,随即目光锐利地看向纪文叔:“文叔,我昏迷了多久?现在情况如何?胡奎呢?”
纪文叔连忙上前,快速将当前局势、渡鸦营交易以及胡奎已率队入泽接应之事道出。
墨辰极越听,脸色越是阴沉。尤其是听到“渡鸦营已入泽”时,他猛地想起意识中看到的那些画面,失声道:“不好!胡奎有危险!渡鸦营根本不是去取什么样本,他们是想去催化甚至控制那失控的核心!快!立刻发信号,让他们撤出来!”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轰隆隆!!!
远处黑齿泽的方向,即便隔着如此距离,也传来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紧接着,地面传来轻微却持续的震动!一股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即便微弱,也清晰地被墨辰极的矩骸所感知到!
遗迹方向,出大事了!
墨辰极脸色剧变,猛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因身体虚弱踉跄了一下。
“先生!您还不能动!”纪文叔急忙扶住他。
墨辰极推开他的手,眼神焦急而决绝:“必须去!胡奎和兄弟们还在里面!那东西若是彻底失控,整个荆沔道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兰台曦和虚弱的阿珩,又看向纪文叔:“文叔,堡内交给你!守住这里!”
说罢,他强提一口真气,压制住体内的虚弱与痛楚,大步向外走去。步伐虽有些虚浮,背脊却挺得笔直。
纪文叔看着他毅然决然的背影,知道无法阻拦,只能急声道:“我立刻点兵接应!”
墨辰极头也不回,声音斩钉截铁:“不必!大军行动迟缓,且易成为靶子。我一人去更快!”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口,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直奔那再次传来不祥震动与能量爆发的黑齿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