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声渐远,山谷隘口满目疮痍,只余下满地狼藉的尸骸、丢弃的兵甲以及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兰台昭部的士兵正在紧张地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救治伤员,每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失去同袍的悲恸。
墨辰极在那名亲兵的引领下,穿过忙碌而肃穆的军阵,走向那面依旧屹立的残破“兰台”大旗。所过之处,无论军官士卒,皆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动作,向他投来敬畏、感激又带着几分好奇的目光。方才那逆转战局的“天降神罚”与疑兵之计,早已在军中传开,虽不知具体,但皆归功于这位突然出现的、气度非凡的玄衣青年。
中军帐前,兰台昭已卸去破损的头盔,露出一张因失血和疲惫而苍白的脸,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亲自迎出帐外,看到墨辰极,立刻快步上前,不顾身份,深深一揖:“兰台昭,多谢先生救命之恩!若非先生力挽狂澜,我部两千将士,今日恐尽殁于此!”
他语气诚挚,带着军人特有的爽直与感激。
墨辰极侧身避过半礼,拱手还礼:“将军言重了,恰逢其会,略尽绵力而已。同是抵御外侮,何分彼此。”
“先生高义!”兰台昭直起身,仔细打量墨辰极,见他虽脸色苍白,衣袍染血,却气息沉静,目光深邃,不由心中更是高看几分,“先生快请帐内叙话!军旅简陋,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两人进入军帐。帐内陈设简单,仅一榻一案,以及悬挂的军事地图。亲兵奉上清水便退下。
兰台昭请墨辰极坐下,自己也落座,迫不及待地问道:“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凶险战场之侧?”
“在下墨辰极,自荆沔道梓里乡而来。”墨辰极平静答道,“受贵府兰台曦小姐所托,前往幽冀求援,不料归途遭遇伏击,部下损失惨重,不得已遁入山林,误打误撞行至此处,恰逢将军恶战。”
“曦儿?!”兰台昭闻言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尽褪,“她…她怎么了?荆沔道求援?遭遇伏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显然对石垣堡之事一无所知,骤然听闻侄女消息,又是求援又是伏击,怎能不急?
墨辰极遂将石垣堡被绛颢军围困、兰台曦派自己突围求援、途中遭遇渡鸦营与绛颢军连环埋伏、以及幽冀主战场可能失利的情况,择要简述了一遍,略去了自身诸多隐秘,只强调局势之危殆。
兰台昭听得脸色变幻不定,时而惊怒,时而忧惧,最终一拳狠狠砸在案上,木案应声裂开一道缝隙!
“绛颢贼子!渡鸦营鼠辈!安敢如此!”他双目赤红,喘着粗气,“怪不得…怪不得近日与镇北军交战,对方攻势愈发凶猛,侧翼还时有小股赤焰军出现袭扰…原来他们主力竟悄然西进,去对付曦儿了!好一招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他猛地看向墨辰极,眼中带着一丝后怕与庆幸:“多亏先生神勇,方能突破重围送出消息!只是…先生方才说,主战场…”
墨辰极沉声道:“我所遇溃兵所言,黑风隘口主力恐已失利,家主情况不明。而将军此处又遭多方围攻,看来幽冀局势,已极度堪忧。”
兰台昭颓然坐下,面露苦涩:“不错…家主那边具体情况尚未可知,但我部奉命驻守这处侧翼隘口,原本只是策应,不料近日镇北军攻势加剧,更有黑山营这些墙头草趁机作乱,方才险些…”他叹了口气,“如今讯息断绝,四面皆敌,我这两千残兵,进退维谷,自保尚且艰难,恐…恐无力南下救援曦儿了…”
帐内气氛一时沉重无比。
墨辰极沉默片刻,忽然道:“将军可知,围攻石垣堡的绛颢军,主力究竟有多少?统兵者又是何人?”
兰台昭愣了一下,思索道:“据此前零星情报,南下荆沔的赤焰军,打着‘赤眉将军’庞清的旗号,兵力应在三万左右。庞清此人在绛颢军中以勇猛剽悍着称,并非易与之辈。”
三万!墨辰极心中微沉。石垣堡虽险,但守军至多不过数千,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围攻,能支撑半月已是极限。
“将军此刻虽困守于此,但未必没有破局之法。”墨辰极话锋一转。
“哦?先生有何高见?”兰台昭精神一振,此刻他已不敢将墨辰极视为寻常人物。
“敌军虽众,却非铁板一块。”墨辰极目光扫过帐外,“今日之战可见,镇北军、绛颢军以及黑山营等豪强,彼此猜忌,互不统属,皆欲趁乱取利。其势合则强,分则弱。今日黑山营率先溃败,便引发连锁反应。”
兰台昭若有所思:“先生的意思是…分化瓦解?”
“不止。”墨辰极指尖蘸水,在案上画出简略地形,“将军困守隘口,看似绝地,实则卡住了他们联军南北呼应、物资转运的一处咽喉。他们必欲除你而后快,但谁先强攻,谁便损失最大,是为他人做嫁衣。故其攻势虽猛,却各怀鬼胎,难以持久。”
他顿了顿,继续道:“将军可固守营盘,深沟高垒,示敌以弱。同时,遣死士携重金或承诺,暗中联络诸如‘聚义盟’、‘磐石寨’等势力,许以好处,诱其观望甚至倒戈。即便不成,也能加深其猜忌。待其军心涣散,进退失据之时,再伺机雷霆一击,或可打开局面。”
这一番话,融合了墟烬纪知识中对群体心理和博弈论的阐述,听得兰台昭眼中异彩连连,茅塞顿开!他原本只知死战,从未想过还能从这方面破局!
“先生真乃神人也!”兰台昭激动道,“此计大妙!只是…如今我军被困,如何能与外界联络?又何以取信他人?”
墨辰极从怀中取出那枚凤形玉佩:“此乃曦小姐信物。将军可遣心腹,持此物暗中前往‘聚义盟’或‘磐石寨’。他们或许不卖将军面子,但兰台氏大小姐的承诺和信物,分量应当不同。即便不能立刻倒戈,令其迟疑观望,便足矣。”
兰台昭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玉佩,再无怀疑,重重点头:“好!便依先生之计!我即刻安排!”
“此外,”墨辰极补充道,“我军新败,士气低落,器械损毁严重。我可略尽绵薄,助将军修缮强化军械,加固营防。”
他脑海中那《简易能量武器锻造纲要》和《低耗能预警法阵布置详解》正缺实践之所。虽无高等能量核心,但利用现有材料进行一些结构优化和防御增强,还是可以做到的。
兰台昭此刻对墨辰极已是言听计从,大喜过望:“如此!有劳先生!先生真乃我兰台氏之福星!”
计议已定,兰台昭雷厉风行,立刻唤来心腹将领,低声吩咐,安排死士携带信物和金银,趁夜潜出联络。同时又拨给墨辰极一队匠户和兵士,听其调遣。
墨辰极也不推辞,强忍着伤势和疲惫,立刻投入工作。他指导匠户利用战场收集来的破损兵甲,重新熔炼锻造,改进刀剑结构,增强韧性锋芒;又令人砍伐竹木,制作结构更加合理、射程更远的简易弩机;更是在营盘关键节点,依据地势,埋设下利用普通材料制作的、触发式的警示机关和改良版的“炽火雷”。
他还特意挑选了几名机灵的少年士卒,传授他们最基础的灵蕴感应和能量流动辨识技巧,让他们负责监控那些简易预警机关。
这一切,在兰台昭等人看来,简直是鬼斧神工,闻所未闻!经过墨辰极改良的军械,性能提升明显;而那些看似不起眼的预警机关,竟真能提前发现敌军细作的靠近!
全军上下,对墨辰极的敬佩之情简直无以复加,皆以“墨先生”尊称之,视若神明。
是夜,月明星稀。
墨辰极独自立于营垒高处,望着远方敌营星星点点的火光,缓缓调理着内息。伤势在遗迹能量和自身调养下,已稳定下来,力量恢复了六七成。
兰台诚悄悄走来,恭敬道:“先生,派出的死士已有两队成功潜出。营防也已加固完毕,弟兄们士气高昂了许多。”
墨辰极微微颔首,目光却依旧凝重。
“先生还在担忧?”兰台诚问道。
墨辰极望向南方,那是荆沔道的方向:“石垣堡之围,终究需解。此地僵局,非一日可破。我只怕…时间不等人。”
兰台诚沉默片刻,低声道:“先生已尽力了。若非先生,我等早已葬身荒野,兰台昭将军也…如今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
墨辰极轻轻摇头。他的命运,从不信天。
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并找到更快打破僵局的方法。怀中的深蓝晶体微微发热,脑海中那些玄奥的能量矩阵图谱再次浮现。
或许…可以尝试构建那个小范围的“灵蕴汇聚阵”,加速恢复?甚至…尝试联系那遥远模糊的“破碎星辰”坐标?
就在他沉思之际,眉心忽然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邪恶的感应,如同毒蛇吐信般,从极遥远的南方一闪而逝!
是云昭蘅?!还是…那“蚀心印”的源头?
墨辰极猛地握紧了拳,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