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冀道边缘的夜,比荆沔更多了几分萧瑟与肃杀。旷野之上,废弃的村舍与焦黑的田埂随处可见,显然也未能逃脱战乱的荼毒。风声呜咽,裹挟着远方的狼嚎与隐约的金铁交鸣,预示着这片土地同样不太平。
墨辰极收敛全部气息,身形如同鬼魅,在夜色中疾行。灵蕴淬炼后的身躯赋予他远超常人的耐力与速度,双足踏地几近无声,仅带起细微的风声。
他需要尽快找到一个兰台氏的据点,或者能指明方向的人。兰台氏虽为幽冀豪族,但其势力范围具体分布、核心堡垒所在,他并不清楚,盲目乱闯只会徒耗时间。
前行约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座小镇的轮廓,镇中隐约有几点灯火,却寂静得可怕,连犬吠声都听不到。
墨辰极放缓脚步,小心翼翼靠近。镇口木栅栏倒塌在地,镇内街道空无一人,许多房屋门窗破损,似乎刚经历一场洗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心中一凛,隐匿身形,潜入镇中。
穿过几条死寂的街道,前方突然传来细微的哭泣声和粗暴的呵斥声!
墨辰极悄无声息地摸近,只见镇中祠堂前的空地上,燃着几堆篝火。数十名衣衫褴褛的镇民被绳索捆绑,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周围站着二十几名手持兵刃、作乱兵打扮的汉子,正骂骂咧咧地翻检着搜刮来的少许财物。一个头目模样的刀疤脸,正用刀背拍打着一个老者的脸,逼问着什么。
“说!兰台家的粮队到底走哪条路?藏粮的地窖在哪?再不说,老子把你们全宰了!”
老者涕泪横流,只是摇头:“好汉饶命…小老儿真不知道啊…兰台氏的粮队都有兵马护送,怎会让我们知晓行程…”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刀疤脸怒骂一声,举刀就要砍下!
咻!
就在此时,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刀疤脸举刀的手腕猛地一痛,钢刀当啷落地!他骇然望去,只见手腕上钉着一根细小的树枝,入肉三分!
“谁?!!”所有乱兵顿时警觉,持刀四顾。
一道黑影如同从地狱中浮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篝火照耀不到的阴影里。
“放下武器,滚。”墨辰极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乱兵们先是一愣,待看清只有一人时,顿时狞笑起来。
“哪来的不开眼的小子?找死!” “宰了他!”
两名离得最近的乱兵嚎叫着扑上!
墨辰极身形不动,左右手随意一挥。
砰!砰!
那两名乱兵以比扑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筋骨断裂,哼都没哼一声便昏死过去。
所有乱兵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刀疤脸捂着手腕,惊疑不定地看着阴影中的墨辰极:“你…你到底是何人?敢管我们‘黑山营’的闲事!”
黑山营?没听过,显然是幽冀本地一股趁乱打劫的匪兵。
墨辰极懒得废话,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是这一步,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那些乱兵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连手中的刀都变得沉重无比!
刀疤脸更是首当其冲,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眼中充满了恐惧。他混迹行伍多年,从未感受过如此恐怖的杀气!
“大…大侠饶命!”刀疤脸很识时务,立刻跪地求饶,“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这就滚!这就滚!”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连滚带爬地就想跑。
“站住。”墨辰极冷冷道。
所有乱兵如同被钉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兰台氏的据点,最近的在哪个方向?如何走?”墨辰极问道。
刀疤脸一愣,连忙道:“往北…往北六十里,有个‘磐石堡’,就是兰台家的地盘!大侠饶命啊!我们也是活不下去才…”
墨辰极不再理会他们,对那群吓傻了的镇民道:“自行解开绳索,速速躲藏起来。”
说罢,他身形一晃,已消失在镇外的黑暗中。
那些乱兵面面相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走了,连地上的同伴都顾不上了。
墨辰极出了小镇,毫不迟疑,立刻转向北方,发足狂奔。六十里,以他现在的脚程,无需马匹,天亮前便能赶到!
一路上,他愈发感受到幽冀道的混乱。短短六十里,竟又遇到两股规模不大的匪兵在劫掠村庄,皆被他顺手料理。越是靠近北方,兰台氏活动的痕迹似乎越多,有时能看到一些小镇悬挂着兰台氏的旗帜,并有私兵护卫,秩序稍好,但气氛依旧紧张,盘查严密。
根据从匪兵口中零星拷问出的信息,他得知如今幽冀道也是群雄割据,兰台氏虽强,却并非一家独大,正与几股地方军阀和起义军势力激烈交锋,边境地带更是糜烂。那“黑山营”便是其中一股投靠了某军阀的匪兵。
天色微明时,一座依山而建、气势恢宏的堡垒出现在地平线上。堡墙高厚,箭楼林立,墙头旗帜飘扬,正是兰台氏的“松云”徽记。堡外有护城河,吊桥高悬,守卫森严,远非石垣堡可比。
这便是磐石堡。
墨辰极并未立刻上前,而是远远观察。只见堡门紧闭,墙头巡逻士兵盔明甲亮,神情警惕,显然是战时状态。
他略一沉吟,整理了一下衣袍,从阴影中走出,坦然向着堡门走去。
“站住!什么人?!”墙头守军立刻发现了他,弓弩瞬间对准了他。
墨辰极停下脚步,朗声道:“荆沔道梓里乡墨辰极,受贵府兰台曦小姐所托,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贵堡主事之人!”声音清晰地传上墙头。
墙头一阵骚动。兰台曦小姐的名字显然很有分量。
很快,一名军官模样的男子出现在垛口,厉声喝问:“你说受曦小姐所托,有何凭证?”
墨辰极取出那枚凤形玉佩,高高举起:“此乃曦小姐贴身信物!”
那军官眼神极好,看清那玉佩的样式和光泽,脸色顿时一变,语气恭敬了几分:“请稍候!”
片刻之后,堡门旁侧一个小门开启,一队精锐士兵涌出,将墨辰极“请”了进去,态度虽不算恶劣,但戒备之意十足。
进入堡内,穿过层层守卫,墨辰极被引到一间戒备森严的厅堂。一名年约四旬、面容儒雅却目光锐利、身着锦袍的中年文士已等在那里,两旁站着数名气息沉凝的护卫。
“在下兰台明远,暂代磐石堡主事。”中年文士目光如电,扫过墨辰极,最后落在他手中的玉佩上,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阁下便是墨辰极?你说受曦小姐所托,究竟何事?此玉佩从何而来?”他的语气带着审视与怀疑。
墨辰极能感觉到,此人实力不弱,且极为谨慎。他坦然将玉佩和短信递上:“兰台曦小姐此刻正被绛颢军围困于荆沔道石垣堡,危在旦夕!特命我持此信物,前来求援!请阁下立刻发兵救援!”
“什么?!曦小姐被困石垣堡?绛颢军?!”兰台明远霍然起身,一把抓过玉佩和短信,仔细查验。当他看到那银色小印和熟悉的字迹时,脸色终于大变!
“确是小妹印信和笔迹!”他猛地抬头,眼中已是一片焦急与震惊,“石垣堡情况如何?敌军有多少?曦儿…曦小姐可还安好?”情急之下,连私下称呼都带了出来,显是兰台曦的近亲。
墨辰极快速将石垣堡被围、自己突围求援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略去了自身手段细节,只强调局势危急,急需援兵。
兰台明远听完,脸色阴沉如水,在厅中急速踱步:“绛颢军…竟敢西进围我兰台氏的人!好大的胆子!”但他随即面露难色,“可是…如今幽冀边境正值大战,家主率主力正与‘镇北军’对峙于‘黑风隘口’,各处堡垒兵力吃紧,磐石堡能动用之兵,不足千人…且需防备周边其他势力偷袭…贸然抽调兵力远征荆沔,恐…”
墨辰极心中一沉,果然如此!幽冀内部局势竟也如此紧张!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沉声道:“曦小姐信中言明,见印如见她亲临。她既将如此重任托付于我,并许下承诺,想必其价值,远超千军万马。阁下若因迟疑而致曦小姐遇害,恐无法向家主交代吧?更何况,绛颢军此番举动,恐怕所图非小,未必仅针对曦小姐一人。”
他点出兰台曦的承诺和可能存在的更大阴谋。
兰台明远脚步一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墨辰极,似乎要重新评估他的价值。小妹眼光极高,能让她许下重诺之人,绝非凡俗。而且墨辰极能单枪匹马从重围中送出消息,本身就已说明问题。
他沉吟片刻,猛地一咬牙:“好!我便信你一次!磐石堡兵力虽不足,但我可立刻修书,以最快速度传讯给黑风隘口的大哥(兰台家主)和附近几处交好坞堡,陈明利害,请他们定夺发兵!同时,我可先派一队精锐骑兵,随你即刻出发,星夜兼程赶往接应,至少先探明情况,或能里应外合,缓解一时之危!”
这已是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墨辰极也知道无法强求更多,点头道:“如此甚好!请尽快安排!”
兰台明远不再犹豫,立刻唤人取来纸笔,飞快书写数封信件,盖上自己的印信,令心腹以最快渠道送出。同时,点齐堡内最精锐的三百骑兵,交由一名心腹校尉统领。
“兰台诚!你率三百骑,一切听从墨先生指令,星夜赶往石垣堡,见机行事,务必确保曦小姐安全!”兰台明远对那彪悍校尉下令。
“末将领命!”校尉兰台诚抱拳应诺,目光看向墨辰极,带着一丝好奇与审视。
片刻之后,磐石堡吊桥放下,三百精锐骑兵簇拥着墨辰极,如同一股钢铁洪流,冲出堡门,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烟尘滚滚,蹄声如雷。
然而,就在墨辰极刚刚离开磐石堡不到半个时辰,一骑快马疯狂地从另一方向冲入堡中,带来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
“报——!急报!黑风隘口急报!家主与镇北军激战正酣之际,侧翼突然出现大批打着‘赤焰’旗号的军队!我军腹背受敌,损失惨重!现已退守第二道防线,急需支援!”
赤焰?!绛颢军的主力,竟然出现在了幽冀道主战场?!
兰台明远接到急报,眼前一黑,险些晕厥!
他终于明白,石垣堡之围,根本就是一个诱饵!一个牵扯兰台氏兵力,配合其主力突袭幽冀主战场的巨大阴谋!
墨辰极带来的求援,此刻竟成了敌人计谋的一部分!
“快!快派人追上墨辰极!让他回来!这是陷阱!”兰台明远嘶声大吼!
然而,此刻的墨辰极,已率着三百铁骑,驰出数十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