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黑齿泽的最后一缕瘴气,天光豁然开朗,但墨辰极心头的阴霾并未随之散去。与兰曦一行人同行,气氛微妙而沉默。
兰曦的马车行驶在前,她的两名侍女和四名精锐护卫骑行在侧,将墨辰极隐隐护在队伍中间。这看似保护的姿态,实则也带着几分监视与控制的意味。墨辰极对此心知肚明,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调息,巩固着刚刚突破的修为,同时仔细感应着怀中断续传来微弱波动的稳定器晶体——它与远方那个陷入沉睡的“七号前哨”之间,仍维系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联系。
沿途,兰曦并未过多询问黑齿泽中的细节,仿佛真的只是顺路接应。但她偶尔投向墨辰极的目光,那深藏的探究与算计,却逃不过墨辰极敏锐的感知。
数日后,梓里乡那熟悉的、新加固过的栅墙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望楼上的乡勇也早早发现了这支队伍,尤其是那显眼的兰台氏徽记,立刻引起了乡内一阵骚动。
栅门大开,纪文叔、胡奎带着一众乡核心人物急匆匆地迎了出来。看到墨辰极安然归来,众人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狂喜,但看到他身旁的兰曦及其护卫,喜悦中又掺入了深深的敬畏与不安。
“先生!您可算回来了!”纪文叔激动地上前行礼,目光快速扫过兰曦,“兰台小姐也大驾光临,梓里乡蓬荜生辉。”
“文叔不必多礼。”墨辰极翻身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乡中一切可好?”
“托先生的福,一切安好!石垣堡送的物资很及时,伤员恢复得也不错,就是…”纪文叔压低声音,飞快地瞥了一眼兰曦的方向,“就是大家一直惦记着您。”
兰曦此时也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清冷的目光扫过梓里乡明显加固过的防御和虽然依旧贫瘠却井然有序的景象,微微颔首:“看来墨先生离乡这些时日,梓里乡依旧打理得井井有条。”
“乡民自救,勉力维持罢了。”墨辰极淡然回应,随即对纪文叔道,“兰台小姐路途劳顿,安排一处清净住所,好生招待。”
“是,是!”纪文叔连忙应下,亲自引路。
兰曦却抬手止住:“不必麻烦。曦此次前来,一为确认先生安然归来,二来,也有些许疑问,想向先生请教。不知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的目光落在墨辰极身上,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该来的终究要来。墨辰极心念电转,知道黑齿泽之事不可能完全瞒过兰曦,尤其是在遭遇了“渡鸦营”之后。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既能部分满足兰曦的好奇心,又能保住核心秘密。
“小姐请。”墨辰极做出邀请的手势,引着兰曦走向乡祠。同时暗中对纪文叔使了个眼色,纪文叔会意,立刻安排人手加强戒备,尤其是云昭蘅所在的小屋。
乡祠内,只剩下墨辰极与兰曦二人,连侍女和护卫都守在了门外。
“墨先生此行黑齿泽,想必艰险异常?”兰曦开门见山,眸光清冽,“那‘渡鸦营’精锐尽出,却折戟沉沙,先生真是深藏不露。”
“侥幸而已。”墨辰极平静道,“黑齿泽内确有古怪,瘴毒弥漫,毒虫猛兽遍布,更有一处诡异的能量乱流区域,凶险万分。墨某亦是九死一生,才凭借几分运气和之前所得‘遗泽’中的些许避毒法门,侥幸脱身。至于那些黑衣人,他们似乎对那能量乱流区域极为感兴趣,彼此遭遇,便动了手。”
他将大部分真相隐藏,只抛出“能量乱流区域”这个模糊且符合黑齿泽传闻的概念,并将冲突归咎于对方觊觎“遗迹”。
“能量乱流区域?”兰曦果然被吸引,身体微微前倾,“先生可能详细说说?那区域有何特异之处?与先生所获‘遗泽’可有关联?”
“那区域能量极其狂暴混乱,能扭曲感知,侵蚀生机。”墨辰极斟酌着词句,半真半假地描述,“墨某亦不敢深入,只在外围远远观察,便觉心惊肉跳。其内似乎有巨大残骸,风格古老,与之前所见方碑类似,但损毁严重。至于关联…或许同出一源,但更为危险。‘渡鸦营’之人,似乎想强行闯入,结果引动了乱流反噬,损失惨重,墨某才得以趁机脱身。”
他将渡鸦营的覆灭推给了所谓的“能量乱流反噬”,巧妙淡化了自己的出手。
兰曦静静听着,面纱下的表情莫测高深。她显然不会全信,但墨辰极的话逻辑上并无太大破绽,尤其是“能量乱流”、“古老残骸”这些信息,与她掌握的一些古老记载和家族秘辛隐隐吻合。
“看来那黑齿泽,比想象中更为神秘危险。”兰曦缓缓道,“‘渡鸦营’此番损失不小,但其背后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先生日后确需万分谨慎。”她再次提醒,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合作意味?
“小姐可知,究竟是何方势力,会对这等凶险之地感兴趣?”墨辰极顺势追问。
兰曦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渡鸦营’如同鬼魅,无迹可寻。但其手段酷烈,目标明确,所图必然极大。或许…与这天下纷争,与那‘遗泽’之谜,皆有关联。”她看向墨辰极,意有所指,“乱世将至,珍宝动人心,亦招灾祸。独木难支,先生当早做打算。”
她再次隐晦地提出了招揽与结盟之意。
墨辰极故作沉吟,未立即回应。眼下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就在这时,祠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夹杂着阿珩刻意提高的、带着焦急的声音:“…云昭蘅姐姐好像有些不舒服,我再去看看!”
墨辰极心中猛地一紧!云昭蘅?
兰曦的眸光瞬间锐利起来,捕捉到了墨辰极那一闪而逝的紧张:“云昭蘅?可是先生那位一直昏迷不醒的同伴?她情况如何了?”
她竟知道云昭蘅的存在!而且知道她昏迷!看来她对梓里乡的渗透和了解,远比表面看起来的更深!
墨辰极压下心头波澜,语气尽量平稳:“劳小姐挂心,仍是老样子,需静心调养。”他不想让兰曦过多关注云昭蘅。
兰曦却似乎对此很感兴趣:“哦?不知是何顽疾,竟让先生也束手无策?我兰台氏家中倒是有几位医术高明的供奉,或许可请来为先生分忧?”
试探!赤裸裸的试探!
墨辰极心中警铃大作。绝不能让兰台氏的人接触云昭蘅!那“九基镇灵引”的烙印太过诡异,一旦被兰曦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小姐好意心领。”墨辰极断然拒绝,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冷硬,“此疾特殊,乃墨某家传旧患,外人不宜插手。”
他罕见的强硬态度,反而更勾起了兰曦的疑心。她深深看了墨辰极一眼,不再坚持,只是淡淡一笑:“既如此,曦便不多事了。先生若有需要,随时可开口。”
两人又虚与委蛇地交谈了几句,兰曦便起身告辞,言明不再打扰,会去往石垣堡暂歇。
送走兰曦一行,看着马车远去,墨辰极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化为凝重。
“文叔!”他低声喝道。
纪文叔立刻上前:“先生?”
“加强乡里戒备,尤其是云昭蘅住处,除阿珩外,任何人不得靠近!从今日起,对外宣称云昭蘅已被我送入深山寻访名医诊治!”墨辰极快速下令,“另外,派人留意四周,若有陌生面孔或可疑迹象,立刻来报!”
“是!”纪文叔感受到墨辰极语气中的急迫,不敢怠慢,立刻前去安排。
墨辰极则快步走向云昭蘅的小屋。
屋内,阿珩正焦急地守在床边。云昭蘅依旧昏迷,但眉心的那道暗红烙印,此刻竟比之前更加鲜艳了几分,甚至隐隐有细微的、如同血丝般的纹路向外蔓延!她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承受着某种痛苦。
“先生!您快看看!云昭蘅姐姐刚才突然就这样了!”阿珩带着哭腔道。
墨辰极心中一沉,立刻上前探查。他的矩骸之力刚触及云昭蘅的身体,便感到一股比以前更加阴冷、更加活跃的侵蚀之力在蠢蠢欲动!
是因为自己动用了大量矩骸之力,引动了同源能量的感应?还是因为…那枚稳定器晶体与远方前哨的共鸣,间接刺激到了这同属“九基镇灵引”系统的烙印?
兰曦的窥伺,渡鸦营的威胁,云昭蘅恶化的伤势…
墨辰极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必须立刻开始尝试解读那些知识,寻找救治云昭蘅的方法!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