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通道墙壁上的光晕流淌得更缓慢了，那股子“守望”的意志似乎随着晶体的离开而减弱，整艘飞船给人的感觉，从“沉睡的守护者”变得更偏向于……一个真正的、完成了最后使命的“遗骸”。
走出飞船入口，重新回到虚空。
守护灵还在那儿，看见李安手里的晶体，那双金色的眼睛凝视了几秒，然后，他做了一个动作——
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握拳，轻轻叩击在自己左胸的铠甲上。
一个古老、庄重的礼节。
接着，他侧过身，让开了通往破船方向的路径。
不再有丝毫阻挡的意思。
李安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启动推进器，朝自家船飞去。
回到气闸，舱门打开，他刚踏进去，红雅就冲了过来，上下打量他，确定他没缺胳膊少腿，才松了口气。深喉也凑过来，独眼盯着他手里的晶体：“拿到了？就这玩意儿？”
“嗯。”李安把晶体小心地放在旁边的台子上，“第三个锚点，叫‘守望’。”
他把在飞船里感受到的那些记忆碎片，拣重要的说了说。深喉听完，摸着下巴上粗糙的鳞片：“守望者……凋零……这都什么年头的老黄历了。不过这东西，”他指指晶体，“对你那毛病真有用？”
“有用。”李安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框架的稳固，“三个锚点凑齐，框架基本稳住了。那些编码碎片……被钉住了，虽然还没拔掉，但暂时翻不起大浪。”
这是个好消息。
抑制剂的效果在一点点减退，混沌标记的蠢动又开始隐约能感觉到，但现在框架稳了，就像给躁动的屋子加了根顶梁柱，至少不会立刻塌。
“那接下来呢？”一个鱼人战士问，“咱撤？这鬼地方我是一刻不想多待。”
是该撤了。但李安看着那枚“守望”晶体，脑子里还回荡着那些记忆碎片里的画面，尤其是关于“凋零”和“保存文明火种”的部分。他忽然想起织命者，想起那个被污染的、等待复活的存在。
“织命者的意识备份……”他喃喃道，“编织者行会当年搞那么多禁忌实验，会不会……也跟这种‘凋零’或者‘保存’有关？”
红雅想了想：“那个管理者AI说，织命者想复活，但他的意识被污染了。如果有干净的备份……”
“或许能把他‘救’回来，而不是消灭或者放任他变成怪物。”李安接上她的话，“而且，管理者提到过‘净化计划’。”
但备份在哪儿？编织者行会的秘密数据库？那地方岂是随便能进的？
就在他琢磨的时候，放在台子上的“守望”晶体，内部那颗暗金光点忽然急促地闪烁了几下！
一段新的、更加模糊和碎片化的信息流，强行挤进了李安的脑海。这次不是温暖的潮水，更像一道一闪而逝的闪电，照亮了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一片极度混乱、布满空间裂缝的星域。裂缝深处，有一点极其微弱的、银蓝色的光在顽强闪烁。那光的“质感”很特殊，像是……实体化的“信息”？
信息流里夹杂着几个断裂的词组：“……星尘……量子……纠缠态……最后……藏匿点……”
影像瞬间消失，仿佛耗尽了晶体最后一点残留的主动传递能力。晶体恢复了平静，只是内部星云旋转得似乎更慢、更沉重了。
李安扶着控制台，缓了缓神。
“星尘量子纠缠态”？他在原始编码模板的浩繁信息里，似乎扫到过这个词，被标注为极端稀有、实现某些顶级技术的唯一关键资源。
管理者AI也提过一嘴，说全宇宙可能就剩几份了。
难道“守望者”号当年保存的文明火种里，包括这个？而藏匿点……就在那片混乱星域？
如果织命者的意识备份，也和这种顶级资源有关……或者，干脆就被藏在了同一个地方？
线索突然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串了起来。
“我们可能……有下一个地方要去了。”
李安揉了揉额角，感觉脑子有点涨，“一个更麻烦的地方。”
深喉看着晶体，又看看李安的脸色，嘬了下牙花子：“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说吧，哪儿？”
李安把刚才看到的破碎影像描述了一下。
深喉听完，脸都绿了：“布满空间裂缝的星域？你确定那是给人去的地方？咱们这破船进去，怕不是直接变饺子馅儿！”
“所以得准备。”李安说，“船必须大修，能量、护盾、导航系统都得升级。
我们得先找个能补给和修船的地方，然后……可能需要搞点更专业的星图，或者找个熟悉那片混乱星域的向导。”
这都不是小事，要钱、要资源、要门路。
红雅轻轻碰了碰世界树残骸，低声说：“我的力量恢复了一些，或许……可以试着用自然感应，帮我们规避一些最危险的空间裂缝。但前提是，我们得能靠近那片区域。”
压力又回来了，但这次目标明确了些。找地方修整、升级、获取情报，然后去那片可能是宇宙最后几处“星尘量子纠缠态”藏匿点之一的绝地，寻找可能存在的织命者备份，或者至少，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李安收起“守望”晶体。三个锚点在怀中隐隐共鸣，像三颗定心丸。
他看了看窗外。那个金色的守护灵依旧静静悬浮在暗金飞船前，但身影似乎比刚才淡了一点点，仿佛随着核心晶体的离开，他存在的执念也开始慢慢消散。
“走吧。”李安说，“先离开这儿。”
深喉叹了口气，坐回驾驶位，启动引擎。
破船缓缓调头，驶离这片坟场核心，重新没入外围那些漂浮的残骸阴影之中。
回去的路，感觉没那么压抑了。
或许是因为拿到了需要的东西，或许是因为体内的框架终于站稳，又或许，只是身后那片绝对黑暗和那个沉默守护者的身影，让人对“坚持”和“守望”有了点新的体会。
船驶出坟场范围，重新沐浴在虽然暗淡但总算存在的星光下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现在去哪儿？”深喉问，“直接找地方修船？”
李安调出星图，目光在缟玛瑙之环那些已知的、相对“规范”一点的港口和维修站之间扫过。
那些地方鱼龙混杂，容易补充物资，但也容易暴露。
他想了想，又拿起管理者给的蓝色晶体。
或许，该问问那个话痨AI。
它消息灵通，说不定知道哪里适合他们这种“有点麻烦”的团队去修整，又不至于立刻被盯上。
晶体注入能量，管理者的声音立刻欢快地弹了出来：
“样本K-17！你从坟场那个鬼地方活着出来啦？太好了！我差点以为要失去我最珍贵的数据源了！怎么样怎么样？见到那个金闪闪的大家伙了吗？拿到锚点了吗？感觉如何？”
李安突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咋咋呼呼、但又确实有用的AI“朋友”，感觉……还不赖。
至少，在这冰冷的宇宙里，算是个能说说话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