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劳工走进去，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个跟上，第三个，第四个……
它们不是在进入结构。
它们是在……献祭自己。
当最后一个劳工消失在裂缝中时，结构表面的光芒骤然增强。
菌丝网络中的荧光液体流动速度加快，整个半球形结构开始缓慢地……膨胀。
就像心脏在搏动。
一次，两次，三次。
然后，结构顶部，裂开了一个开口。
从开口中，升起了一个新的存在。
这一个，和之前的劳工完全不同。
它有完整的类人形态，身高超过两米五，体表覆盖着暗金色的金属甲壳，甲壳缝隙中透出红色的光芒。
它的头部有五官的轮廓，但那些五官是静止的，没有表情。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双手，左手是完全的机械结构，五根手指是精密的工具钳、切割刃、焊接枪的组合。
右手则是血肉与晶体的混合体，指尖流淌着能量的电弧。
它站在结构顶部，转动头部，似乎在扫描周围的环境。
然后它抬起左手。
机械手指变形、重组，最终形成一门微型能量炮的形态。
炮口对准坑壁。
一道猩红的光束射出，击中岩壁。
岩石和金属在瞬间汽化，留下一个直径三米的熔融坑洞。
测试完毕。
它放下左手，机械结构恢复成手的形状。
然后它纵身一跃，从结构顶部跳下，落在坑底。
落地时没有声音。
就像一片羽毛。
画面在这里开始剧烈扭曲，最终破碎成无数光点。
回响结束了。
李安睁开眼睛，大口喘息。
冷汗已经浸透了防护服的内衬，灵魂创伤处传来烧灼般的痛感。
他看向左手下的水晶，晶体内部的流光变得暗淡，表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一次性用品。
但值了。
他知道了第七沉降坑正在发生什么：一个自我维持、自我进化的生命编写系统，正在生产某种战斗单位。
而那个半球形结构，很可能是系统的“核心”或“孵化器”。
疤面想调查生产线的源头，但现在看来，生产线已经进化出了自主意识。
它不再需要外部指令，它自己在生长，在扩张。
更可怕的是，系统似乎在进行某种“升级”。
从劳工到战斗单位，这是一次质变。
如果再给它时间，天知道会诞生出什么。
李安收起破碎的水晶，站起身。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立刻返回废铁集市，告诉疤面他所看到的一切。
但这意味着要解释水晶的来源，解释为什么能提前获得信息，解释蝮蛇的存在。
疤面不会高兴。
第二，先不回集市，而是去另一个地方。
影指定的坐标。
倒计时还剩十三个小时，距离坐标位置大约四小时航程。
如果现在出发，他能在屏蔽解除前抵达，完成影的指令，然后再返回面对疤面。
这样至少能先解决一个威胁。
李安做出了决定。
他走出哨所，回到藏匿滑板的地方。推开掩盖的废料，检查滑板状态——能量32%，左侧推进器输出功率下降到25%。
飞回废铁集市需要二十分钟，飞往影的坐标需要四小时。
能量不够。
除非……
李安打开武器箱，取出最后一支净空石提取液。
这不是补充能量的药剂，但它能短暂提升身体机能，包括精神力的恢复速度。
如果他能在飞行过程中进入深度冥想状态，用自身能量辅助滑板推进，或许能撑到目的地。
他把提取液注入颈侧。
这一次的感觉不同——不是麻木，而是灼热。
液体流经的血管像是被点燃了，混沌标记的压制效果增强了，但同时也带来了一种……兴奋感。
不对。
李安立刻察觉异常。
蝮蛇给的药剂，效果不该是这样。
之前两支都是温和的压制，这一支却像在燃烧他的生命力。
他看向空了的注射器。
管壁上，有一行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刻字，只有通过暗影低语之幕的强化视觉才能分辨：
“附赠赠品：潜能激发剂（十二小时效力）。
建议危急时使用。——蝮蛇”
李安想骂人。
但已经来不及了。
药效开始全面发作。
疲劳感一扫而空，灵魂创伤的痛楚被某种灼热的麻木取代，甚至万象锻炉的封印深处，都传来了微弱得几乎幻觉的悸动。
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能听到百米外金属碎屑落地的声音，能闻到空气中不同金属氧化程度的细微差异，能看到虚空中那些微小能量湍流的轨迹。
这是透支。
用未来的崩溃换取现在的力量。
但李安没有选择。
他踩上滑板，调整方向，朝着影指定的坐标全速前进。
推进器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啸，能量读数暴跌至28%，但速度却提升了百分之四十。
滑板撕裂空气，冲出沉降坑范围，冲进锈蚀峡谷上空浓厚的尘埃云层。
昏红的天光被黑暗取代。
虚空再次展现在眼前。
远处，碎裂星辰带的碎块群在缓慢旋转，像是一场永不停息的葬礼。
李安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进入冥想状态。
精神力的触须伸展开来，与滑板的能量回路建立连接。
这不是正统的锻造师技巧，而是他在绝境中自行摸索的野路子。
用自身作为缓冲器和放大器，弥补载具的性能缺陷。
很危险。
一旦失控，他的精神力会被滑板的能量回路反噬，轻则脑死亡，重则灵魂碎裂。
但成功率比半路能量耗尽、飘在虚空中等死要高。
连接建立。
滑板的推进器光芒从淡蓝色转为淡金色，那是李安的能量掺杂进去的迹象。
速度再次提升，稳定性指数反而回升到45%。
有希望。
他维持着这种微妙的状态，朝着导航指示的方向飞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两小时。
三小时。
当能量读数跌破10%时，目标坐标终于进入了可视范围。
那不是碎块，也不是空间站。
那是一艘船。
一艘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完全由暗色金属构成的飞船，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
它的造型像是某种深海生物与科技造物的结合体，表面布满复杂的纹路和凸起的晶体阵列。
飞船周围，空间呈现出轻微的扭曲，仿佛它自身的质量已经影响了现实的结构。
影的移动堡垒，“暗影之舟”。
李安降低速度，靠近。
滑板的能量在5%时彻底耗尽，推进器熄火。
他靠着惯性滑向飞船，在距离船体约百米处停下。
虚空通讯频道自动接入。
一个熟悉的、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李安。你提前了七小时四十一分钟抵达。”
是影。
“遇到了些……意外。”李安喘息着回答。
潜能激发剂的效力正在消退，疲惫和痛楚如潮水般反扑。
“我知道。”影说，“你使用了蝮蛇的药剂，调查了第七沉降坑，还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李安沉默了。
影的监控，比他想象的更彻底。
“上船。”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有三十分钟恢复。”
“然后，我们需要谈一谈你从腐化菌园带回来的数据，以及……你体内正在发生的变化。”
飞船侧面，一道气闸门无声滑开。
内部的光线是柔和的冷白色，与锈蚀峡谷和缟玛瑙之环的昏暗截然不同。
李安控制滑板飘进通道。
气闸门在他身后关闭。
外界的一切声音、光线、能量波动，瞬间被隔绝。
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降下滑板，踏上金属地板。
防护服的面罩自动解锁，他深吸一口气，空气经过精密过滤，带着淡淡的、类似臭氧的味道。
通道尽头，另一道门打开。
影站在那里。
还是那身朴素的灰色长袍，还是那张看不出年龄和情绪的脸。
但这一次，李安注意到了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影的瞳孔深处，有极细微的银色光点在流转。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或者说，不完全是。
“欢迎回来，样本K-17。”
影说，“现在，让我们看看你到底给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