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器故障，能量转换效率下降了四成。”
李安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还撞上了一处空间褶皱。”
“坐。”蝮蛇指了指桌子对面的那把椅子。
椅子是简易的金属折叠椅，椅面有些凹凸不平。
李安坐下时，能感觉到冰冷的金属透过防护服传递到皮肤上。
仓库里的温度维持在一个恒定的水平，比锈蚀峡谷舒适得多，也比虚空航行时温暖得多。
但李安没有放松。
他的左眼，暗影低语之幕，正以极轻微的幅度调整着视野的解析参数。
这间仓库看似普通，但阴影处堆积的那些货箱，表面都覆盖着一层极难察觉的能量屏障。
而那些看似随意的摆放位置，实际上形成了一个复杂的阵列，不是防御型，更像是某种监视或压制系统。
疤面给的任务很简单：问一个问题，带一个答案回去。
可问题本身，就是深渊。
“疤面让我来的。”李安没有绕弯子。
在这种人面前，任何多余的试探都显得愚蠢，“他想知道，锈蚀峡谷的生命编写生产线，是不是你的。”
话音落下时，仓库里的灯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不是电压不稳，李安能感觉到，那是某种情绪波动引发的能量涟漪。
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紧。
蝮蛇竟会因为一个问题而产生情绪波动？
蝮蛇没有立刻回答。
他放下手中的数据板，那双纯黑的眼睛似乎更深邃了。
李安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不是在看他，而是在透过他，看他身后的某个虚无之处。
“疤面。”蝮蛇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那个失败品，终于开始调查了。”
李安的呼吸停滞了半秒。
疤面是失败品，这件事本应是绝对的秘密。
可蝮蛇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个公开的秘密。
蝮蛇对锈蚀峡谷的了解，远超疤面的想象。
或者……蝮蛇，就是那个“编写者”。
“生产线不是我建的。”蝮蛇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我知道是谁。”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李安的反应。
李安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那是‘编织者行会’的早期试验场之一。”
蝮蛇继续说道，“大约七十标准年前，他们在锈蚀峡谷建立了第一座全自动生命编写工厂。”
“目的不是生产战士或奴隶，而是测试‘意识迭代模型’，他们想看看，如果一个生命体被不断编写、重构、再编写，会进化出什么样的存在形式。”
李安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一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编织者行会，这个名字他在影给予的情报中见过。
那是宇宙级的神秘组织，据说掌握着改变命运轨迹的技术。
他们为什么会选择锈蚀峡谷这种地方？
“疤面是第几代？”李安问。
“第三代。”蝮蛇的回答让李安心头一震，“第一代试验品在编写完成后三小时内全部崩解。”
“第二代活了一个月，但意识陷入疯狂，互相残杀至最后一人。”
“疤面所在的第三代，是第一次出现稳定个体。”
“但他身上仍然存在致命缺陷，他的细胞会周期性地回归‘未分化状态’，需要定期注入稳定剂才能维持形态。”
所以疤面手臂上那些菌丝与金属融合的痕迹，不是装饰，而是缺陷的具现化。
那些净空石提取液，可能不仅是给李安用的，更是疤面自己的必需品。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李安直视着蝮蛇的眼睛，尽管那双纯黑的眸子让他感到本能的不适，“疤面只要一个答案。”
“你没必要透露这么多。”
灯光又闪烁了一次。
这次李安看得更清楚，光源本身并没有变化，是空气中的某种能量场在波动。
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因为你带来了有趣的东西。”蝮蛇的目光落在李安左眼的眼罩上，“暗影低语之幕。”
“自我锻造的灵魂守护装备，设计理念相当……别致。”
“利用沼铜矿心的能量波动特性，将混沌标记的侵蚀频率偏移到无害波段，再用铭刻在内部的灵魂屏障进行二次过滤。”
李安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锻造暗影低语之幕的过程，没有任何旁观者。
即便是深喉和红雅，也只是知道他在锻造一件护具，不清楚具体原理。
可蝮蛇只是看了一眼，就看穿了全部。
这已经不是情报网络能解释的了。
这是……直接解析物质本身的能力。
“你不用紧张。”蝮蛇似乎能察觉到李安的变化，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近似于……兴趣的东西，“我对你没有恶意。”
“ 恰恰相反，我很欣赏你的创造力。能在资源匮乏、灵魂重伤的情况下，用如此简陋的材料设计出这种装备，说明你的‘本质’很有趣。”
“本质？”李安捕捉到了这个不寻常的词。
“每一个生命体，都有自己的‘核心编码’。”蝮蛇站起身，走向仓库深处。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大多数生命的编码是固定的，出生时设定，死亡时终结。
但有些特殊的个体，编码中存在‘变数’。
这些变数让他们能突破自身限制，做到理论上不可能的事。”
他在一排货架前停下，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盒。
盒子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层淡淡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能量光泽。
“比如你。”蝮蛇走回桌边，将盒子放在桌上，“万象锻炉的持有者，混沌标记的侵蚀者，灵魂创伤的承受者，这三种状态中的任何一种，都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在三天内崩溃或死亡。
但你活下来了，甚至还在缓慢恢复。”
盒子自动打开了。
里面是一块拳头大小的晶体，呈现出半透明的淡金色。
晶体内部，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缓慢流动，像是被封存的星河。
“这是‘记忆回响水晶’的残片。”蝮蛇说，“能够在一定范围内，读取并回放某个区域的‘历史信息’。
虽然是残片，但用来调查第七沉降坑的过去，足够了。”
李安没有去碰那块水晶。
“代价是什么？”他问。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尤其在缟玛瑙之环，每一份馈赠都标好了价格，通常是以生命为单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