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并非绝对死寂。那种低语再次出现,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回响在心湖深处,模糊不清,却充满诱惑与恶意,时而像逝去亲人的呼唤,时而像心底最深欲望的蛊惑,时而又变成充满怨毒的诅咒嘶嚎。寻常修士,若无坚定心志或特殊防护,极易沉沦。
瑶光道心通明,太阴之力本就清冷镇魂,这些低语于她而言,不过是烦人的蚊蝇之声。她凝神感应,循着雾中阴气与混乱灵韵最浓郁的方位,向内深入。
十里,二十里,三十里……
雾气越发粘稠,仿佛有了实质的阻力。那些扭曲的“影子”开始频繁出现。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像一团团蠕动的黑暗,边缘不断变化,时而伸出触手般的凸起,时而裂开满是利齿的虚无之口。
它们贪婪地扑向瑶光周身的月华,却在触及的瞬间,被月华中的“净化”与“冻结”真意灼伤、凝固,发出无声的惨嘶,消散成更淡的灰雾。
“凭这些,还拦不住我。”瑶光指尖月华凝聚,化作数道冰冷刺骨的月刃,激射而出,将前方聚拢来的七八道影子瞬间洞穿、净化。月华所过之处,浓雾都被短暂驱散出一条通道。
她加快速度。五十里……六十里……
周围的压力陡然增加。浓雾的颜色从惨白渐渐转向一种暗沉的灰黑,低语声变得尖锐密集,影子的数量与凝实程度也大幅提升,甚至开始出现一些半实体的、仿佛由腐朽海草、贝壳碎片与扭曲骨骼拼凑而成的怪异生物,悍不畏死地扑上来。
瑶光手腕上的金纹微微发亮,似乎感应到主人面临的阻力,一缕炽热纯阳的气息隐隐欲发。瑶光却以心念安抚:“还未到时候。”
她双手结印,更为精纯浩大的月华自她小小的身躯中绽放,如同在黑暗深海中升起一轮明月!“太阴领域,开!”
清冷皎洁的月光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瞬间笼罩方圆百丈!领域之内,月华为尊,万邪退避!浓雾被强势排开,那些影子与怪物如遇骄阳的积雪,尖叫着融化、溃散!
就在领域展开的刹那,瑶光心神猛地一动,望向领域边缘,雾色最深沉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不同于低语与影子嘶嚎的另一种声音——微弱、断续、仿佛无数人绝望的呻吟与哭泣,混杂着……海浪拍打木头的空洞回响?
她收敛领域范围,维持护身月华,谨慎地朝那个方向潜去。
又前行约十里,眼前景象,让见多识广的瑶光,也瞳孔微缩。
浓雾在此处略微稀薄,露出一片诡异的海面。海面之上,静静地停泊着……一支船队。
并非现代灵舟,而是样式古老、甚至有些破败的木制帆船,大小数十艘,船身覆盖着厚厚的、湿漉漉的灰绿色藻类与藤壶,桅杆折断,船帆破碎如缕。最令人心悸的是,这些船上,影影绰绰,站满了“人”。
它们身着不同时代的服饰,有的甚至披着古老的皮甲,但无一例外,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灰白色,面目模糊,眼神空洞,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某些动作——了望、划桨、收帆、祈祷……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绝望的悲泣与海浪空洞拍打船体的回响,交织成一片亡者的交响乐。
“海难怨魂?不……不止。”瑶光能感觉到,这些魂体被牢牢束缚在船上,与船只、与这片浓雾融为一体,它们散发的并非纯粹的阴气,而是混合了浓雾中那种甜腻腐朽气息的、更为粘稠的“怨念浊流”。
而浊流的源头,似乎来自船队中心,那艘最大、最为破败、仿佛随时会散架的三桅巨舰。
巨舰的船头,依稀可见一个模糊的徽记——缠绕的海蛇与破碎的三叉戟。
瑶光心中掠过一段久远的记忆:“……‘怒涛号’,三千年前称霸东海一时的‘海枭王’旗舰?据传其连同整个劫掠舰队,在一次探寻‘归墟秘境’的航行中神秘失踪,无人知其下落……”
难道,它们一直被困在这里?这片浓雾,与传说中的“归墟”有关?
她正欲靠近观察,异变陡生!
巨舰“怒涛号”上,那无数浑噩的怨魂突然齐齐一顿,停止了重复的动作,缓缓地、僵硬地转动头颅,“看”向了瑶光所在的方向!它们空洞的眼眶中,骤然亮起两点幽绿如鬼火的光芒!
“闯入……者……”
“新鲜……的……灵魂……”
“留下来……陪我们……”
杂乱尖锐的意念,如同锈蚀的钉子,狠狠凿向瑶光的心神!与此同时,数十艘幽灵船无风自动,船身腐朽的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竟调转方向,朝着瑶光缓缓包围过来!
船上的怨魂们,纷纷伸出灰白透明的手臂,做出抓握的姿态,浓郁的怨念浊流如触手般从船上蔓延而出,抽打向瑶光的月华护罩!
不仅如此,周围的浓雾也疯狂涌动,更多的影子与骸骨怪物从中诞生,发出嗜血的嘶嚎,加入这场围猎!
瑶光面色沉静,眼中却寒芒乍现。她终于明白,这片浓雾,不仅侵蚀现实,更禁锢、扭曲并“喂养”着古老岁月中迷失于此的亡魂与执念,将它们化为自身的一部分,成为抵御外来者的武器。
“尘归尘,土归土。迷失的亡者,当入轮回,而非在此沉沦,为虎作伥。”瑶光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叹息,更多的却是决绝。
她双手疾舞,月华如潮水般奔涌而出,在她身后凝聚成一尊模糊而庄严的、头戴冕旒的月神虚影!虚影手中,似托着一轮皎洁明月!
“太阴敕令·净世月辉!”
明月虚影光芒大放!纯净、清冷、蕴含着至高净化与轮回接引之力的月华,如同水银泻地,以瑶光为中心,呈环形向四面八方横扫而去!
月辉所至,浓雾如沸汤泼雪,迅速消融退散!那些扑来的影子与骸骨怪物,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蜡像,惨叫着融化!幽灵船上蔓延的怨念浊流,被月辉一照,如遭重击,剧烈翻滚、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