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的冷脸与王夫人的泪眼,依旧如无形的牢笼困锁着宝玉。那夜与黛玉的剖心,虽给了他精神支撑,却无法撼动父权的壁垒。
宝玉深知,欲破此局,非借重不可摧之外力不可。这外力,唯有朝堂之上对他流露过欣赏、且与北静王隐隐对立的忠顺亲王。
避开府中耳目,宝玉悄然踏入森严的忠顺王府。书房内,忠顺王正凝视着西北沙盘,见宝玉进来,目光如电:“贾瑛,可是为你那‘从军’之请而来?你父亲…依旧不允?”
“王爷明鉴。” 宝玉深深一揖,开门见山,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与不容置疑的坚定,“家父执念深重,然西北之行,于国于家,于臣心志,刻不容缓!恳请王爷助我!”
忠顺王示意他坐下,眼神锐利:“本王欣赏你朝堂上的胆识。然,战场非儿戏,刀枪无眼。你一个从未经历战阵的文官,执意要去搏杀之地,除了昨日那番为国为民的慷慨,究竟有何非去不可的底气?
又能为大军,为朝廷,做些什么?”
宝玉深吸一口气,胸中那股渴望建功立业、重振门楣的火焰熊熊燃烧,他挺直脊背,目光灼灼地陈情:
“其一,臣非为纸上谈兵,乃为亲历战阵,搏杀建功!” 他声音铿锵,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王爷!臣深知战场凶险,九死一生!
然,荣国府门楣日颓,父亲仕途已至瓶颈! 文官之路,按部就班,清贵有余,然欲重振先祖荣光,恢复国公府昔日气象,难如登天! 唯军功一道,乃险地,亦是通天之梯!
臣虽不才,亦知先祖凭战功封公!臣愿效先祖之万一,持戈披甲,亲冒矢石,于沙场之上,以血汗性命,搏一个前程! 若能立下尺寸之功,或可为摇摇欲坠之荣国府,挣回几分元气,重振家声! 此乃臣身为人子,对家族之责!”
这番赤裸裸的、带着家族责任与个人野心的宣言,让忠顺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没想到宝玉竟将重振家门的希望,孤注一掷地押在了西北的刀锋之上。
“其二,臣虽无战阵经验,然有胆魄,有锐气,更有洞察之能!” 宝玉继续道,语气带着强烈的自信,“臣在吏部,经手无数前线文书,深知我军败因非仅将士不勇,更在于轻敌冒进、调度失当、后方掣肘!
臣若入军中,愿从基层做起,亲身体验行军布阵、临敌接战之要! 臣之眼,可洞察战场细节,体察军心士气之微妙变化; 臣之耳,可倾听士卒心声,探知将领指挥之得失!
此等亲历所得之实情,若能直达天听(陛下与王爷), 岂非比后方文牍奏报,更能助朝廷明察秋毫,运筹帷幄?”
他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深入基层、渴望实战、并能提供独特战场视角的“战士”兼“观察者”。
“其三,制衡北静,破其掣肘!” 宝玉的声音压低,带着冷冽的锋芒,“王爷,北静王督师,其心叵测!其党羽钱友谅已卡住粮道咽喉,此乃明棋!
然其在军中,岂无其他暗手?冯紫英为其先锋,便是例证!臣若在军中,身处行伍之间,更易察觉其党羽之动向,探知其掣肘之手段!
臣愿以身作眼,以身作耳, 若发现其有贻误战机、陷害忠良、散布谣言动摇军心之举,定当不顾一切,据实密报! 绝不容其为一己之私,断送前线将士性命,玷污我朝军威!”
宝玉的矛头直指北静王在军中的潜在破坏,展现了他敏锐的政治嗅觉和敢于斗争的勇气。
“其四,以血明志,鼓舞士气!” 宝玉最后昂首,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王爷!臣顶着‘持正’之名,更兼荣国公府出身!
若臣一介文弱书生,敢持戈上阵,与将士同生共死! 此等举动本身,对浴血奋战的前线将士而言,便是最有力的鼓舞! 让他们看到,朝廷勋贵子弟,并非皆是贪生怕死之辈!
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血,朝廷看得见!他们的功,朝廷不会忘!臣…愿以己身,为军中之胆!”
四个理由,核心围绕“作战立功”展开:从重振家门的个人抱负,到深入战阵提供独特情报的价值,再到军中制衡北静王的斗争决心,最后升华到以自身行动激励士气的象征意义。
条理清晰,目标明确,充满了强烈的行动欲和建功立业的渴望。
忠顺王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书房内一片寂静。宝玉的陈述,少了些文官的算计,多了份武将的锐气与孤勇。
良久,忠顺王抬起眼,锐利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激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好!好一个贾瑛!” 忠顺王沉声道,语气带着力量,“重振家声之志,可嘉!洞察军情之能,可用!制衡奸佞之胆,可敬!提振士气之心,可勉!此去西北,虽为险途,然你之志气、胆识、担当,已具军人之骨!”
他站起身,走到宝玉面前,目光灼灼:“你既有此心,此胆,此锐气,本王…必在陛下面前为你力陈!定让你如愿,持戈上阵!”
宝玉心头狂喜,热血上涌,连忙起身欲拜谢。
忠顺王抬手止住他,语气转为无比严肃:“且慢!本王尚需你一个承诺!”
“王爷请讲!臣万死不辞!”
“既入军中,当守军纪,听号令!” 忠顺王一字一顿,语重心长,“你求战心切,此志可嘉!然战场非儿戏,更非逞个人血气之勇之地!不可违抗军令,不可擅离职守,不可盲目冒进!
你的价值,在于成长,在于洞察,在于那份密奏之责!活着,才能杀敌,才能立功,才能看清真相! 明白吗?”
“臣明白!定当谨记王爷教诲,恪守军规,奋勇杀敌,不负此身!” 宝玉肃然应道,眼中闪烁着渴望战斗的光芒。
“其次,” 忠顺王眼神锐利如刀,“冯紫英为北静王先锋,钱友谅掌粮道,此二人动向,务必留心! 若有任何异常,即刻密报! 本王会给你特殊的联络渠道。”
“臣遵命!定当留意!” 宝玉应道。
“最后,” 忠顺王拍了拍宝玉的肩膀,声音低沉,“你父亲贾政那里…本王会亲自去说。圣意若准,他亦无可奈何。你且安心,静候佳音!”
“谢王爷!王爷大恩,贾瑛没齿难忘!必以战功相报!” 宝玉深深一揖,胸中战意沸腾。有了忠顺王这强有力的臂助,他那持戈上阵、搏杀建功的烽烟之路,终于撕开了坚实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