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宝玉带着满身疲惫和巨大的时间压力回到府中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府门外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似乎比昨日更加密集,那些窥探的目光也愈发不加掩饰。污名如同跗骨之蛆,正疯狂地啃噬着贾府的清誉。
门房林之孝脸色铁青地迎上来,低声禀报:“二爷,外头…越发不像话了!几个泼皮无赖整日在附近转悠,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西山产业来路不正’、‘等着抄家’…小的带人驱赶了几次,他们便躲开,过会儿又聚拢来,分明是受人指使,故意恶心人!” 林之孝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宝玉眉头紧锁,心中怒火升腾。他知道,这是北静王党羽在朝堂施压的同时,对贾府进行的另一重打击,意图从根基上摧毁他们的声誉和士气,让他们内外交困,不攻自破。这份阴毒,令人齿冷。
然而,当宝玉踏入内院,走向黛玉所在的花厅时,却并未感受到预想中的愁云惨雾。花厅内,黛玉正端坐案前,神色沉静如水,手中拿着一份名单,轻声对侍立一旁的紫鹃吩咐着什么。
袭人和晴雯也在侧,一个整理着票据簿册,一个似乎在核对着器物图样。
看到宝玉进来,黛玉抬眸,眼中带着关切:“二哥哥回来了?朝堂上…可还顺利?” 她并未直接询问,但那份沉静的气度,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宝玉简略说了皇帝命他“会同三法司限期复核”的旨意,眉宇间难掩沉重与焦虑。黛玉静静听完,并未多言,只温声道:“二哥哥且宽心,府外那些污浊之声,妹妹已有应对之策,必不使其扰了二哥哥心神。”
她转向宝玉,眼神清亮而笃定:“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只需将事实摆出来,流言自当止息。”
黛玉的反击,如春风化雨,悄然展开。
名门正声: 翌日,京城几处重要的文人雅集和诰命夫人茶会上,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受邀的贾氏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以及数位与贾府交好、素有清名的诰命夫人,在言谈间,“不经意”地提起了贾府。
一位白发苍苍的贾氏族老,捋须叹道:“贾府世代簪缨,诗礼传家。如今虽不比国公府时煊赫,然持家严谨,上下有序。
黛玉那孩子,老夫是看着的,聪慧知礼,承父命打理些产业,为夫分忧此乃妒其贤能!”
一位夫人端着茶盏,优雅地接口:“正是此理。年节时我去贾府走动,见其用度器物,皆合规制,所挂灯笼、窗花,式样精巧却无半分僭越。倒是那些嚼舌根的,怕是自家内闱不修,才见不得别家媳妇能干。”
她身旁另一位夫人也笑道:“可不是,黛玉姑娘治家之能,连我家老爷都曾夸赞,道是‘闺阁中难得之才’。
票据证清白: 更有心人注意到,在雅集的案几上,或茶会的角落里,几份誊写得工整清晰的票据副本和内务府核准的器物档册摘要,被“无意”间放置着。
上面贾府年节采买的明细、价格,以及灯笼、陈设的核准图样、编号,清晰可查,与市井流传的“奢靡僭越”之说,形成鲜明对比。无需多言,事实胜于雄辩。这些票据档册,正是晴雯和袭人按黛玉吩咐,精心整理备好的。
与此同时,在更广阔的舆论场上,另一记重拳也精准落下。
“瑞昌隆”绸缎庄、“丰裕”粮行、“宝盛”典当行等也对外说,:
“本号等与宁荣后街贾府西山产业合作多年,深知其经营之道,公平交易,童叟无欺,账目清晰,历历可查。贾府商誉,素为业界所称道,绝非巧取豪夺、来路不正之辈。
今闻市井有流言污其产业清白,实乃无稽之谈,恶意中伤!本号等愿以百年信誉担保,贾府西山产业,合法合规,清白无瑕!特此声明,以正视听!”
其公信力,远非市井流言可比。声明一出,迅速在商贾士绅阶层流传开来,如同一股清流,有力地涤荡了“西山产业来路不正”的污浊之声。这背后,正是林忠奉黛玉之命,连日奔走联络的成果。
当紫鹃将外间舆论微妙反转的情形,轻声禀报给正在书房焦灼等待方敬消息的宝玉时,宝玉紧绷的心弦,终于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他仔细听着紫鹃转述雅集茶会上族老诰命们的仗义执言,眼前仿佛浮现出黛玉沉静指挥、运筹帷幄的身影。她身处风暴中心,却临危不乱,以四两拨千斤的智慧,巧妙地调动各方资源,无声无息间便瓦解了那看似汹涌的污名浊浪。
一股巨大的暖流夹杂着深深的感佩,在宝玉胸中激荡。妹妹的智慧与定力,远超他的想象。她不仅稳住了府内人心,更在府外为他构筑了一道坚实的声誉防线,让他得以免去后顾之忧,全力应对朝堂上那场更凶险的搏杀。
“妹妹…” 宝玉低声呢喃,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敬重。府内下人在黛玉的严令和安抚下,已彻底恢复了镇定,各司其职,秩序井然。这份在惊涛骇浪中依然稳固如磐石的后方,是他最温暖的港湾,也是最强大的力量源泉。
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在寒风中依旧挺立的青松,袖中的手微微攥紧。府外的污名浊浪,妹妹已为他挡下!他必须,也一定要在朝堂之上,在皇帝和威国公面前,撕开那场精心编织的谎言!为了自己,为了家族,也为了不负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与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