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如同滑行的暗影，无声地汇入傍晚的车流。车窗外，霓虹灯开始点亮都市的脉络，喧嚣被有效的隔音材料过滤成模糊的背景音。
秦问天靠在冰凉的真皮座椅上，身体依旧僵硬。沐轻音那句“客人”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紧绷的神经末梢。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街道正常，没有可疑车辆尾随，但那两名黑衣追兵冰冷的目光和那把能湮灭墙壁的奇异枪械，如同烙印刻在脑海里。
“不用看了，如果他们能轻易跟上这辆车，刚才在咖啡店就不会被拦下。”沐轻音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寂。她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指尖在上面快速滑动着。“在到家之前，有些信息你需要知道。”
秦问天收回目光，看向她。少女的侧脸在屏幕微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不真实的精致，也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静。
“首先，关于‘未婚夫’。”沐轻音头也不抬，语气平铺直叙，像是在陈述一份合同条款，“我父亲，沐鸿云，沐氏集团目前的掌舵人，性格强势，注重实际利益和家族声誉。我母亲早逝。家族内部，主要需要留意的是我二叔沐鸿志一家，以及几位握有实权的元老。他们对我父亲的位置，以及我……这个唯一的直系继承人，各有心思。”
她顿了顿，抬眼瞥了秦问天一下：“你不需要知道太多细节，只需要记住，你是我的选择，我们‘相爱’一段时间了，因为某些原因一直保密，直到今天才决定公开。你家境普通，但品学兼优，自强自立。其他的，有人问起，一律含糊带过，或者推到我身上。”
“品学兼优？自强自立？”秦问天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苦涩，“沐同学，你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有半点符合吗？”他扯了扯身上沾着污渍和淡淡血迹的外卖工装。
沐轻音放下平板，认真打量了他几眼，点了点头：“确实不符合。所以第一站，不是沐家。”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隐匿在市中心绿树掩映中的私人造型会所前。门面低调，但门口站着的侍者身上那套剪裁得体的西装，估计抵得上秦问天跑几个月外卖的收入。
“沐小姐。”一位气质优雅、穿着香槟色套装的中年女士早已等候在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目光在落到秦问天身上时，闪过一丝极快掠过的惊讶，但职业素养让她立刻恢复了自然。
“艾米丽，交给你了。半小时，我要他焕然一新。”沐轻音言简意赅。
“明白。”
接下来的半小时，对秦问天而言如同经历了一场奇幻漂流。他被带入一个私密宽敞的房间，被四五个人围着，量体、剪发、洁面、更衣……整个过程高效得近乎军事化。他像个木偶般被摆布，只能透过镜子的反射，看着那个头发油腻、衣衫褴褛、面带惶惑的自己，如何一点点被剥离，逐渐变成一个……陌生的人。
当最后一步完成，他站在落地镜前，几乎认不出里面的青年。
剪裁合体的藏青色休闲西装，衬得他原本因常年奔波而略显单薄的身形挺拔了几分。利落的短发露出了清晰的眉眼，虽然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但整个人褪去了那层底层挣扎的狼狈，显露出几分被尘土掩盖的清秀和硬朗。
人靠衣装。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力量。
沐轻音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站在他身后，透过镜子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评价：“还行。”
她将一个全新的手机塞到他手里：“你的旧手机处理掉了，里面有我的号码，还有一些基本资料。记住，从现在开始，你是秦问天，但不再是那个为了生计奔波的秦问天。”
秦问天握着那部冰凉昂贵的手机，感觉像是在握着一块烫手的山芋。身份的转换如此突兀而强制，让他无所适从。
重新坐回车上，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至少，在外表上，他和身边这位沐家千金，不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了。
车子再次启动，这次，径直驶向了江城有名的顶尖豪宅区——云山栖。
随着车辆驶入盘山公路，周围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静的幽深。两旁是茂密的原生林木，偶尔能从树隙间俯瞰到山下城市的璀璨灯火，如同洒落的星河。
“关于‘客人’，”沐轻音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秦问天从窗外的景色拉回现实，“我指的是，可能会因为你的觉醒而找上门的人，或者……非人。”
秦问天心中一紧：“除了刚才那两个人，还有？”
“刚才那两人，隶属一个叫‘暗影教团’的组织。他们活跃在世界的阴影面，专门搜寻、研究，并试图掌控各种超自然力量和遗物。‘神眸种子’对他们而言，是最高优先级的目标。”沐轻音语气凝重，“但‘暗影教团’只是其中之一。十二神眸的传说流传已久，虽然绝大多数人视之为无稽之谈，但在某些古老的家族、隐秘的传承，甚至……一些非人的存在中，始终有人坚信，并在等待着神眸重现世间的那一刻。”
非人的存在？秦问天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你的时间神眸觉醒时的初始波动，或许很微弱，但对于某些特定的感应者而言，就像寂静深夜里突然敲响的钟声。”沐轻音继续道，“接下来，你可能会遇到自称‘守护者’的人，也可能遇到其他神眸的觉醒者或相关者，甚至……一些被神眸力量吸引而来的‘诡异’。他们的目的各不相同，有的可能是保护，有的可能是猎杀，有的可能是结盟，也有的，只是想研究你。”
秦问天听得头皮发麻。他只是一个刚刚觉醒，连能力都还无法自如控制的新手，就要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
“沐家……能挡住他们吗？”他忍不住问，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指望。
沐轻音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沐家不是修行世家，但在世俗界拥有足够的力量和影响力，可以形成第一道屏障，过滤掉大部分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沐家本身，也供奉着一些……‘东西’，对一些低层次的诡异存在有震慑作用。但这并非绝对安全，尤其是面对同等级别的神眸觉醒者，或者‘暗影教团’那样的组织精锐，世俗的力量能起到的作用有限。”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入了一片占地极广的庄园。绕过精心修剪的园林和喷泉水池，最终在一栋气势恢宏、融合了现代简约与古典韵味的主宅前平稳停下。
宅邸灯火通明，如同山巅一座静谧的宫殿。
车门被侍者打开，沐轻音率先下车，整理了一下裙摆，然后看向还在车内有些迟疑的秦问天，伸出了手。
“记住，”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带着一种不容退缩的力度，“从现在起，你是我的未婚夫，秦问天。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保持镇定。”
秦问天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些纷乱复杂的念头暂时压下，伸手握住了那只微凉柔软的手，迈步下车。
脚踩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他挺直了脊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闯入者。
宅邸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大门缓缓打开，内部奢华典雅的气息扑面而来。明亮的灯光下，宽敞得可以举办舞会的客厅里，或坐或站，有着不少人。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聚焦在沐轻音，以及她身边，这个陌生而年轻的“未婚夫”身上。
秦问天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好奇、惊讶，以及……几道毫不掩饰的冷意。
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脑海深处，那由齿轮虚影构成的时间神眸，似乎也因这凝重的气氛而微微震颤着，发出唯有他能感知的、低沉的嗡鸣。
沐家这座看似平静的豪宅，内部暗藏的漩涡，比他想象的，似乎还要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