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不休!!!”
那如同泣血惊雷般的誓言,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和焚尽一切的决绝,狠狠砸在前厅死寂的空气上,震得雕梁画栋都仿佛在嗡嗡作响!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焰的身影已经如同离弦的血箭,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凛冽煞气,决绝地撞开了那扇象征屈辱的大门,冲入了外面深秋的凛冽寒风之中。
他冲得那样快,那样猛,以至于前厅内那些被惊骇钉在原地的众人——林啸天、长老们、葛叶、云清瑶——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模糊而决绝的背影,还有那被劲风卷起的、染着点点暗红(唇边血迹)的灰色衣角。
“焰儿!”林啸天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复杂情绪中挣脱出来,发出一声带着痛心与焦急的呼喊,下意识地向前追出一步。然而,林焰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外深沉的夜色里,只留下厅堂大门在寒风中兀自摇晃,发出空洞的呻吟。
葛叶缓缓放下了那只僵在半空、茶水早已冰凉的茶杯,浑浊的老眼第一次真正聚焦,锐利如鹰隼般投向林焰消失的门口方向,若有所思的光芒在眼底明灭不定。刚才那少年身上爆发出的、几乎要焚尽一切的恨意与决绝,绝非一个“废物”所能拥有。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呐喊,一种能将人彻底点燃或彻底毁灭的力量。
云清瑶清冷如冰的面容上,那抹因休书被撕而产生的冰冷怒意已然褪去。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如同月下冰雕,但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眸中,此刻却清晰地倒映着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以及他最后那如同用灵魂刻下的血誓。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凝重,悄然攀上了她完美的眉梢。这个被自己斥为“废物”的少年,似乎...有些不同了?那“不死不休”四个字,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感,竟让她古井无波的心湖,泛起了微不可查的涟漪。
林啸天冲到门口,深秋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凉意扑面而来,瞬间吹散了他心头的焦急,却吹不散那沉甸甸的痛楚与担忧。他看着门外空荡荡的、被惨淡月光笼罩的庭院,儿子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他张了张嘴,最终,所有的呼喊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咽回了喉咙。他知道,此刻的焰儿,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个宣泄的出口,一个...舔舐伤口的角落。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扫过厅内惊魂未定的长老们,最后落在依旧端坐的葛叶和云清瑶身上。一股源自父亲尊严被践踏的滔天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然而,看着葛叶那深不可测的眼神,看着云清瑶那如同万载玄冰的侧影,那股怒火最终被强行压了下去,化作一种深沉的、带着血腥味的屈辱,被他死死攥紧在拳头里,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现在,还不是时候...
厅堂内,气氛再次陷入一种诡异而沉重的死寂。只有满地如同破碎蝶翼般的白色纸屑,在穿堂而过的寒风中打着旋儿,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林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林家那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前厅的。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身受重伤的野兽,凭借着胸中那股焚天灭地的怒火和屈辱支撑着,跌跌撞撞地狂奔。深秋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却丝毫无法冷却他体内那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烈焰。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前厅里那死寂般的沉默,回荡着云清瑶那冰冷刺骨的“废物”二字,回荡着自己那如同泣血般嘶吼出的“不死不休”!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化作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的神经。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想逃离,逃离那些刺人的目光,逃离那座承载了无尽屈辱的府邸,逃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能找到、能看见他此刻狼狈的地方。
乌坦城的灯火在身后渐渐模糊、远去,喧嚣的人声也被呼啸的风声取代。他凭着本能,一头扎进了林家后山那片熟悉的、幽深而冰冷的山林。
荆棘划破了他单薄的衣衫,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嶙峋的山石绊倒了他,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毫不在意,甚至感觉不到这些皮肉之苦。内心的痛苦早已超越了肉体的极限。他挣扎着爬起来,继续踉跄着向山林深处奔去,直到肺部火辣辣地疼痛,直到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直到胸中那口支撑他的狂怒之气渐渐被冰冷的绝望所取代。
终于,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扑倒在一块巨大的、光滑而冰冷的黑色山岩前。
这块岩石,他再熟悉不过。小时候,母亲常常带他来这里,看星星,讲故事。那时,这里是温暖的港湾。如今,却成了他舔舐伤口、埋葬尊严的坟墓。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终于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那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屈辱和不甘!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岩石前,额头抵着粗糙冰冷的石面,仿佛要将那刻骨的耻辱烙印进去。
泪水,混合着额头磕破流下的血水,还有唇边被自己咬破渗出的血丝,沿着冰冷坚硬的岩石无声滑落。不是懦弱,而是那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如同滔天洪水,彻底冲垮了他最后的堤坝。
“废物…元之气三段…配不上…”
云清瑶那清冷而漠然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前厅中那些惊愕、鄙夷、怜悯、恐惧的目光,如同烙印般刻在眼前。
父亲林啸天那瞬间惨白、眼中喷火却又不得不强行压抑的屈辱面容……
还有自己那撕碎的休书,那如同困兽般的嘶吼……
这一切的一切,如同沉重的磨盘,反复碾压着他早已破碎的自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三年…三年啊!!”
“难道我林焰,此生注定就是个被人唾弃的废物吗?!”
无声的呐喊在他心中疯狂咆哮,却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他只能死死地抓着身下冰冷的岩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指甲在石面上刮擦,留下几道带着血痕的浅印。
深秋的山林,寂静得可怕。只有呜咽的风声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如同鬼泣般的呜咽。惨白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斑驳地洒落下来,将他蜷缩在巨石前的单薄身影拉得细长而扭曲,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一个卑微的、被世界遗弃的幽灵。
时间在冰冷的绝望中一点点流逝。身体的温度在流失,心头的火焰却在屈辱的灰烬中,悄然孕育着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也更加**决绝**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颤抖终于缓缓平息。
林焰慢慢抬起了头。月光照亮了他苍白如纸、布满泪痕和血污的脸。但那双眼睛,那双之前被痛苦和迷茫占据的眼睛,此刻却如同被冰水淬炼过的寒铁,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所有的软弱,所有的迷茫,所有的侥幸,都在刚才那场无声的崩溃中被彻底焚烧殆尽!
他猛地挺直脊梁,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他伸出右手,毫不犹豫地将食指送入口中,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下!
“咔嚓!”轻微的骨裂声响起。
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殷红的、带着滚烫体温的鲜血,瞬间从指尖涌出,滴落在冰冷的黑色岩石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他不再犹豫,用那染血的手指,如同最锋利的刻刀,狠狠地在坚硬的岩石表面划下!
嗤——!
石屑纷飞!指尖的剧痛与内心的决绝交织,赋予了他惊人的力量。他咬紧牙关,无视指尖传来的撕裂感,一笔一划,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不灭的意志,在冰冷的巨石上,刻下那如同燃烧着鲜血的誓言:
**三!年!之!约!**
**不!死!不!休!**
八个大字,每一个都入石三分!每一个笔画都如同蜿蜒的血蛇,在惨白的月光下,闪烁着妖异而刺目的光芒!那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带着一种悲壮而惨烈的气息。
最后一笔落下,林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靠着巨石缓缓滑坐在地。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指尖的伤口依旧在流血,染红了身下的枯草。
他低头,看着巨石上那八个血淋淋的大字。月光下,它们如同燃烧的火焰,又如同凝固的伤口,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少年的屈辱与誓言。看着它们,林焰眼中那冰冷的死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三年…云清瑶…天岚之巅…”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坚定,“等着我…今日之辱,我林焰…必百倍奉还!”
就在他沉浸在血誓的悲愤与决绝之中,精神处于一种极度亢奋又极度疲惫的临界点时,他胸前贴身佩戴的那枚母亲遗留的黑色**元戒**,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
林焰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只见那枚一直冰凉古朴、毫不起眼的黑色戒指,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其表面那些古老而神秘的细微纹路,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微弱的生命,极其短暂地、如同呼吸般,**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幽光**!
那光芒极其微弱,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仿佛只是月光在戒指纹路间的一次偶然折射。若非林焰此刻精神高度集中,若非他正死死盯着胸前的戒指,根本不可能发现。
“嗯?”林焰微微一怔,指尖的剧痛和心头的滔天恨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打断了一瞬。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枚戒指。触感依旧冰凉粗糙,与平时并无二致。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幽光,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
还是这深秋山林的月光太过诡异?
抑或是…这枚母亲留下的遗物,在回应他此刻那焚天煮海般的滔天恨意与不死不休的誓言?
林焰无法确定。他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巨石上,染血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神秘的**元戒**。月光清冷,山林死寂,巨石上那八个血字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刻骨的寒意。而戒指上那一闪而逝的幽光,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微小石子,虽未激起波澜,却在林焰那被绝望和愤怒填满的心湖深处,悄然留下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涟漪。
这涟漪,是幻觉?还是命运齿轮转动前,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哒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