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专注的疗伤与恢复中,流逝得似乎格外缓慢,又格外迅疾。古庙之内,光影似乎永恒不变,唯有泉眼散发的柔和光晕,如同亘古不变的灯塔,默默滋养着这片小小的净土。
林见如同不知疲倦的苦修士,一块接一块地吸收着净灵石中精纯的灵气。每一块净灵石化为齑粉,都意味着他体内多修复了一丝经脉,那濒临破碎的“镇狱元婴”上,多弥合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过程痛苦而缓慢,如同在万丈悬崖上修复一座断裂的独木桥,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但林见的意志,如同最坚韧的寒铁,在无尽的痛苦与虚弱的双重折磨下,非但没有崩溃,反而越发凝练、坚定。
五日之后,当消耗掉第四块中等大小的净灵石时,林见终于勉强修复、贯通了体内约莫一成的经脉网络。虽然依旧残破不堪,但至少形成了数条可以勉强运转法力、支撑基本行动与施展一些低阶术法的通道。丹田内,那“镇狱元婴”的裂痕,也弥合了肉眼可见的一部分,虽然核心的剑纹依旧黯淡,但元婴整体的形态,稳定了许多,不再有那种随时会彻底溃散的迹象。他的修为,也恢复到了……大约相当于筑基初期的水平。这对于曾经的金丹巅峰、可战元婴的林见而言,无疑是天壤之别,但比起之前油尽灯枯、几乎沦为凡人的状态,已是天大的进步。
至少,他现在可以较为自如地行动,可以施展一些基础的身法、剑诀,甚至能勉强催动一丝“寂灭”与“吞噬”真意,用于对敌或自保。虽然威力远不及全盛时期万一,但在这危机四伏的赤血荒原,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这日,他刚刚结束一轮疗伤,正准备检查慕容冰的情况,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带着痛苦与迷茫的呻吟。
是阿吉!他醒了!
林见心中一振,连忙起身,走到阿吉身边。只见躺在简易铺盖上的少年,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那双原本清澈、此刻却充满血丝与迷茫的眼睛,茫然地转动了几下,先是聚焦在古庙残破的穹顶,又缓缓移动到林见脸上,似乎花了几息时间,才认出眼前之人。
“大……大人?”阿吉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
“是我。阿吉,你感觉怎么样?”林见蹲下身,语气尽量平和。他探查了一下阿吉的身体,发现其外伤在泉眼生机与之前丹药的滋养下,已好了大半,只是气血亏空严重,精神也因之前的惊吓与穿越空间裂隙的冲击,显得十分萎靡。
“我……我还活着?”阿吉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庆幸,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林见轻轻按住。
“别动,你伤还未好全,多休息。”林见递过一壶早已备好的、用净灵石融化出的、蕴含些许灵气的清水。
阿吉感激地看了林见一眼,接过水壶,小口小口地喝着。清凉的液体滋润着他干涸的喉咙,也让他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他环顾四周,看到了古庙残破的景象,看到了那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泉眼孔洞,看到了躺在不远处、气息微弱的慕容冰,也看到了盘坐在雕像基座旁、气息与古庙几乎融为一体、如同石雕般的血影守卫。尤其是后者,让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大人……这里……是哪里?那个……那个血人……”阿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这里是赤血荒原深处,一处名为‘净灵古庙’的地方。那位……是此地的守卫前辈,之前多有误会,现已无碍,是他庇护了我们。”林见简短解释,并未详说之前惊心动魄的战斗与守卫的转变。他看得出,阿吉的状态还很脆弱。
“净灵古庙……守卫……”阿吉喃喃重复,眼中依旧残留着惊疑。他再次看向泉眼,又看向昏迷的慕容冰,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大人,慕容仙子她……”
“伤势很重,但暂时稳定住了。”林见沉声道,将慕容冰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重点强调了“冰莲之种”与泉眼的作用,以及他们必须在一个月内离开、前往核心禁地寻找跨界传送阵的紧迫。
阿吉虽然修为低微,见识不广,但心思灵透,很快便明白了他们眼下的处境——绝地求生,与时间赛跑。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绝望,但很快,又被一种倔强与决绝取代。是林见和慕容仙子救了他,带他离开了那如同地狱般的流沙古国,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绝不会退缩。
“大人,阿吉虽实力低微,但熟悉沙漠与荒野求生,对危险的感知也比常人敏锐些。只要能帮上忙,阿吉万死不辞!”少年挣扎着坐起身,认真地说道。
林见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这份心就好。眼下最重要是养好伤,尽快恢复体力。我们之后的路,会非常难走。”
“嗯!”阿吉用力点头,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从自己破烂的衣衫内衬里,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非皮非革、颜色暗沉、边缘磨损严重、似乎经常被人摩挲的古老皮子。皮子上,用一种暗红色的、似乎是以某种特殊矿物与血液混合的颜料,绘制着一些极其简陋、粗糙、却又带着某种原始蛮荒气息的符号与线条,看起来像是一幅……地图?或者,是某种记事符号?
“大人,这是……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我爷爷的爷爷,据说曾是沙漠深处一个古老部族的族人,后来部族因战乱和沙暴覆灭,只有他侥幸逃出,流落到了外围绿洲。这块皮子,就是他带出来的唯一遗物,一直被家族秘密保存,说是……与部族起源、与沙漠深处的某个‘圣地’有关。我以前只当是传说,没太在意,可自从到了这……这赤血荒原,我总觉得……这皮子,似乎有些……发热?”
阿吉说着,将那古老皮子递给林见,脸上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期待。
林见接过皮子,入手便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温热,并非烫手,而是一种仿佛与血脉相连的、温和的暖意。皮子的材质极为特殊,坚韧异常,绝非普通兽皮。上面的符号与线条,虽然简陋,但林见仔细辨认,竟隐约觉得,与“赤血遗图”残片、以及那张符文残片上的古老文字,在风格上,竟有几分……神似?虽然更加原始、粗糙,但那种蛮荒、古老、仿佛镌刻着岁月痕迹的感觉,如出一辙!
他心中一动,连忙拿出那两张得自古庙的皮革残片,与阿吉这块祖传皮子放在一起对比。
果然!虽然阿吉这块皮子上的符号更加抽象、简陋,但其中几个描绘山峦、庙宇(或祭坛)、以及某种扭曲路径的图案,竟与“赤血遗图”上描绘“净灵古庙”和周围地形的线条,隐隐有重叠、呼应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在阿吉这张皮子的中心位置,同样用暗红色的、更加醒目的颜料,绘制了一个类似“祭坛”的图案,旁边也有一串极其古老、扭曲的符号。这符号,与“赤血遗图”上标注“跨界传送阵”的符号,固然不同,但那种代表着“重要”、“核心”的意味,却十分相似!
而且,阿吉这张皮子上,除了标记“圣地”(可能就是这净灵古庙,或者类似的遗迹)的符号,还用一些更加简陋、甚至带着警告意味的符号(如骷髅、毒虫、扭曲的风暴),标注了从某个“起点”(可能代表他祖先部族曾经的聚居地?或者是沙漠外围的某个特定地点?)到达“圣地”的路径,以及沿途可能遇到的危险区域!虽然这路径的参照物极其模糊(如“三块如刀巨石”、“赤色流沙河”、“永不熄灭的火焰山”等),且因为年代久远、地貌变迁,可能早已失效大半,但……这是一个方向,一个可能比“赤血遗图”那残破的地形标记,更加具体、更加贴近“本地人”认知的路径指引!
“这……这难道是……你祖先部族留下的,关于前往‘净灵古庙’这类上古遗迹的……古老路线图?”林见眼中光芒闪动,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如果这皮子上的记载是真的,哪怕只有部分参考价值,对他们接下来前往核心禁地,避开某些已知的危险区域,也大有裨益!
“阿吉,你再仔细想想,关于这皮子,你的祖先,还传下过什么话?或者,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式、咒语、或者……血脉感应之类的说法?”林见急切地问道。他隐隐感觉到,阿吉祖上,或许并非普通的沙漠部族,可能与这“赤血荒原”,与上古遗民,甚至与这“净灵古庙”,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渊源!否则,无法解释这皮子的材质、绘制风格,以及与“赤血遗图”的隐隐呼应,更无法解释阿吉进入此地后,皮子为何会发热!
“血脉感应?”阿吉一愣,仔细回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爷爷好像提过一句,说这皮子,只有身怀部族真正血脉的后人,在靠近‘祖灵沉睡之地’时,才会有所感应……以前我一直以为那是传说,没当真。难道……这赤血荒原,就是我祖先部族传说中的‘祖灵沉睡之地’?可……可我们部族,不是早就因为战乱和沙暴覆灭了吗?而且,据说是在沙漠深处,不是这种血色的荒原啊……”阿吉也是一脸困惑。
“祖灵沉睡之地……赤血荒原……上古战场碎片……遗民……”林见心中念头急转,一个模糊的猜测逐渐成形。或许,阿吉祖先所在的部族,并非在“外界”的沙漠深处覆灭,而是……原本就属于这“赤血荒原”,是上古遗民的一支!因为某种原因(或许是上古大战的余波,或许是部族内部的迁徙、分裂),其中一支离开了赤血荒原,流落到了外界的沙漠,历经岁月,逐渐遗忘了真正的祖地,只留下一些口口相传的传说和这块古老的皮子。而阿吉,身上流淌着这支遗民的血脉,所以在进入赤血荒原、靠近“净灵古庙”这类上古遗迹(可能就是他们传说中的“祖灵沉睡之地”)时,这块祖传的皮子,才会产生感应、发热!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阿吉的价值,或许远不止一个向导那么简单!他身上的遗民血脉,或许能在某些时候,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比如,与赤血荒原中的其他遗民部族沟通?或者,触发某些需要特定血脉才能开启的上古禁制、遗迹?
“此事关系重大,阿吉,这块皮子,还有你的血脉,或许是我们能否安全抵达核心禁地、甚至激活跨界传送阵的关键!”林见神色凝重,将皮子小心地递还给阿吉,“你好好保管,仔细感应。接下来赶路,你多留意周围环境,看看是否能与你皮子上的记载、或者你血脉中的某种模糊感应,产生联系。”
“是!大人!”阿吉接过皮子,紧紧攥在手中,稚嫩的脸上,也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郑重。他没想到,自己祖上流传下来的、一直被当作传说和纪念物的东西,竟然可能隐藏着如此重大的秘密,甚至关系到能否离开这片绝地。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与一丝隐隐的、源于血脉的奇异躁动,在他心中升起。
就在这时,一直盘坐在雕像基座旁、如同石雕般沉默的血影守卫,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血色眼眸,看向了阿吉,更准确地说,是看向了阿吉手中那块散发着微弱温热、绘有古老符号的皮子,以及……阿吉本人。
“赤岩部族的……血脉气息?”守卫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在古庙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