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虫复眼中的画面分割成十几个小窗,每一个都在闪烁跳动。
客栈大堂里,三方势力分坐三方,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孙长老坐在东侧,身后站着刀疤脸和文士,六个血狼帮弟子按刀立在门外。西侧是青岚剑宗三人,为首的女子一袭白衣,容颜清冷如雪,背着一柄古朴长剑——白清雪。她左右各有一名青年剑修,神色警惕。
中立位置坐着个富态的中年人,锦衣玉带,手指上戴着三枚宝石戒指,笑容圆滑得像涂了油。黑山镇镇长,赵富贵。
“白仙子远道而来,老夫有失远迎。”孙长老率先开口,声音里的沙哑刻意放软了些,“不知青岚剑宗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白清雪抬眸,目光如剑:“孙长老何必明知故问。黑山矿洞的封印十年前由本宗设下,如今异动再生,自当由本宗处理。”
“处理?”文士摇着羽扇轻笑,“十年前贵宗三位筑基修士入洞,一死两重伤,封印也只完成七成。如今白仙子只带两位师弟,恐怕……”
“此事不劳费心。”白清雪身侧的青年剑修冷声道,“倒是血狼帮在此聚集数十弟子,恐怕不只是为了‘协助’镇民吧?”
孙长老眼底闪过一丝血色,但面上依旧带笑:“血狼帮在此地也有产业,自然关心镇子安危。倒是赵镇长——”他转向富态中年人,“矿洞异动已有月余,为何不早些上报?”
赵富贵擦着额头的汗:“这个……下官也是最近才得知确切消息。矿洞废弃多年,镇民不敢靠近,那些传言下官起初也只当是谣言……”
“谣言?”白清雪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指向后山方向,“赵镇长,那道冲天血光,三日前全镇可见,你告诉我这是谣言?”
客栈内一片死寂。
侦察虫的复眼捕捉到所有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血光?林岩皱眉,他三日前正在矿洞深处激战,完全没注意到外界异象。
“那是……那是矿洞深处残留的灵气逸散,经过月光折射……”赵富贵的解释苍白无力。
“够了。”白清雪转身,目光扫过孙长老和赵富贵,“明日午时,本宗将入矿洞探查。血狼帮若真想协助,就请约束弟子,莫要靠近矿洞三里范围。否则——”她按剑,“视为阻挠,剑下无情。”
孙长老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白仙子,这黑山镇可不是青岚剑宗的山门。”
“但矿洞的封印是。”白清雪半步不退,“孙长老若有异议,可传讯贵帮主,让他亲自与我宗外事长老交涉。”
话音落,剑气微露。大堂内的烛火齐齐摇曳。
沉默持续了十息。孙长老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好。血狼帮给青岚剑宗这个面子。不过——”他话锋一转,“若三日后仙子还未出洞,为了镇民安危,本帮可就要自行采取措施了。”
“三日足矣。”
白清雪不再多言,带着两名师弟转身上楼。脚步声远去后,孙长老一掌拍在桌上,实木桌案瞬间化作齑粉。
“好个青岚剑宗……好个白清雪!”
文士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长老息怒。她们只有三人,矿洞深处凶险万分,未必能成事。我们正好坐收渔利。”
刀疤脸凑近:“那明日我们还去百宝阁吗?”
“去,为何不去?”孙长老眼中血光隐现,“青岚剑宗要管矿洞,就让他们去管。我们的目标是紫色晶石和灵玉。王掌柜那个老狐狸,软的不吃……就吃硬的。”
赵富贵瑟瑟发抖地插话:“孙长老,百宝阁背后可是‘万商盟’,动他们恐怕……”
“万商盟远在千里之外,等他们收到消息,东西早到总坛了。”文士冷笑,“赵镇长只需做好一件事:明日青岚剑宗入洞后,以安全为由,封锁后山所有通路——包括那些猎人小道。”
“这……白仙子那边……”
“她只说不要靠近矿洞三里,没说不让封山。”孙长老起身,“照做。否则,你这镇长也该换人了。”
三人拂袖而去。赵富贵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侦察虫悄然飞出客栈,在夜空中盘旋一圈,朝着矿洞方向返航。
巢穴内,林岩睁开了眼睛。
通过侦察虫共享的视野,所有信息已刻入脑海。局势比他预想的更复杂,但机会也更多。
青岚剑宗明日入洞,血狼帮要夺碎片,镇长被迫封山——这意味着,明天将是各方注意力最分散的时刻。
也是他行动的最佳时机。
“巢穴,孵化刺蛇。同时,调制两只携带腐蚀腺体的特种工蜂。”
肉池沸腾,新的孵化开始。刺蛇需要二十分钟,特种工蜂各需要十分钟。林岩计算着时间:现在子时三刻,距离黎明还有三个时辰。
足够。
他走到调制台前,取出那八十七块灵石中剩下的三十七块。强殖单元的能量储备现在是45%,够用,但面对筑基期修士仍显不足。如果能得到百宝阁那块碎片……
“侦察虫即将返回。预计一分钟后抵达。”
肉质观察窗亮起,侦察虫从通风井钻入,落在他掌心。林岩通过精神链接读取它记录的完整信息,包括所有人的声音、气息、能量波动特征。
特别是白清雪的剑气特征——清冷、锋锐,带着某种净化之力。这对他或许有用。
“分析完成。青岚剑宗功法‘青岚剑诀’能量特征已记录,对污染类能量有克制效果。血狼帮‘血煞功’特征已记录,偏向侵蚀、腐化。”
“建议:若与青岚剑宗冲突,避免正面硬拼剑气。若与血狼帮冲突,避免被血煞气侵入体内。”
都是宝贵的实战数据。
林岩将侦察虫放回观察窗,它需要休息并补充生物质。然后他走到正在孵化的刺蛇囊泡前。
囊泡内,一个修长的轮廓逐渐清晰。不同于工蜂的四足爬行结构,刺蛇的主体像直立的大蛇,但前半身有四只辅助用的短肢,背部有一个隆起的、布满孔洞的骨甲——那是发射骨刺的器官。头部狭长,没有眼睛,只有一张能张开一百八十度的巨口,口内是密密麻麻的倒刺。
“刺蛇孵化完成。”
囊泡破裂,粘稠的营养液中,刺蛇缓缓立起。它高约两米,黑色甲壳上布满了细密的紫色纹路,那是强殖单元能量介入的标志。背部的骨甲微微开合,露出里面蓄势待发的骨刺。
林岩通过精神链接下达测试指令。
刺蛇转身面向巢穴内一处肉质标靶,背部骨甲猛地收缩——
“咻!”
一道灰影破空而出,速度快得肉眼难辨。骨刺命中标靶,穿透后深深扎入岩壁,尾端还在高频震颤。标靶被命中的位置迅速腐蚀,冒出青烟。
“骨刺初速:每秒三百二十米。有效射程:一百五十米。穿透力:可击穿三寸钢板。附加效果:强酸腐蚀、神经毒素。”
满意的数据。虽然面对筑基期修士的护体灵光可能不够,但对付炼气期修士,这将是收割利器。
两只特种工蜂也孵化完成。它们比普通工蜂略小,但尾部特化成了喷射器官,能喷射具有黏着性的腐蚀液,有效射程三十米,用于限制敌人移动。
现在林岩手头有:五只普通工蜂(其中一只重伤),一只刺蛇,两只特种工蜂。
还不够。
他看向生物质储备:30单位。太少了。
“巢穴,从环境吸收的效率如何?”
“当前效率:每小时吸收2单位生物质。若将吸收触须延伸至矿井深处,效率可提升至每小时8单位,但有被污染风险。”
“延伸。控制在可净化范围内。”
巢穴震动,肉质墙壁上裂开数十道细缝,无数根须般的触须钻出,沿着岩缝向矿井深处蔓延。几秒后,反馈传来:
“触须已抵达深度三百米处。检测到大量低等变异生物‘血傀’,可进行狩猎。”
画面传入脑海——那是矿洞深处一个废弃的矿室,里面挤满了二十多只人形怪物。它们保持着矿工的大致轮廓,但皮肤完全晶化,呈暗红色,关节处长出晶簇,眼神空洞,在黑暗中无意识地游荡。
血傀。周师兄临死前提到的。
“建议:派遣小队清剿,预计可获得200-300单位生物质。”
“刺蛇带队,四只工蜂跟随。特种工蜂留守。”
指令下达,巢穴入口开启,猎杀小队悄无声息地出发。林岩通过巢穴的感知网络同步观看。
三百米深处的矿室内,血傀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躁动。但它们太慢了。
刺蛇在通道尽头抬起上半身,背部骨甲全开——
“咻咻咻咻!”
骨刺如暴雨般倾泻!第一波十二根骨刺瞬间贯穿六只血傀的头颅,晶化的头颅炸裂,暗红色液体喷溅。血傀们嘶吼着冲来,但狭窄的通道成了死亡走廊。
工蜂们从侧翼扑出,利用速度优势切割阵型。一只血傀的晶化手臂砸在工蜂甲壳上,砸出裂痕,但立刻被另一只工蜂咬断脖颈。
特种工蜂虽然没去,但林岩命令它们通过巢穴网络向战场喷射远程腐蚀液。黏稠的液体从岩壁裂缝中渗出,覆盖地面,血傀踩上后行动严重迟缓。
三分钟,战斗结束。
二十一只血傀全部毙命,工蜂轻伤两只。生物质如潮水般涌入巢穴:
“获得生物质总计:243单位。检测到‘血晶污染’,纯度62%,正在净化……”
净化消耗了部分能量,最终获得195单位纯净生物质。加上原有的30单位,现在有225单位。
足够再孵化两只刺蛇,或者做点别的。
林岩没有急于扩张军力。他回到调制台前,取出孙长老那枚血色令牌的仿制品。
“巢穴,基于令牌能量特征,结合白清雪的剑气记录、血煞功特征,调制一种‘干扰性信息素’——要能混淆筑基期修士的感知,持续时间至少五分钟。”
“方案生成:幻影信息素。可模拟最多三种预设能量特征,干扰神识探查。消耗生物质80单位,调制时间二十分钟。”
“开始。”
调制台的触须开始工作,生物质在其中分解重组。林岩则走到肉质观察窗前,调出矿洞深处的实时探测画面。
矿井下方四百米处,那道封印屏障的破损率已经从41%上升到了43%。撞击声越来越频繁,屏障上已经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封印后面有什么?同频信号源,还有周师兄说的“血晶矿心”。
如果那东西真能助血道修士突破金丹,对强殖单元和黑巢核心必然也有大用。
“警告:检测到封印后方能量急剧攀升……预计完全破裂时间:十二至三十六小时……”
也就是说,最晚后天中午,封印就会彻底破碎。
而白清雪说她们三日之内解决……时间刚好重合。是巧合,还是青岚剑宗也计算着封印破裂的时间?
林岩陷入沉思。他需要更准确的判断。
“侦察虫,再次出发。目标:青岚剑宗三人所在的房间,尽可能靠近,记录所有对话。”
刚刚休息片刻的侦察虫再次起飞。五分钟后,它从客栈二楼窗缝钻入,贴在天花板阴影处。
房间里,白清雪正在布设隔音结界。她的两名师弟坐在对面,神色凝重。
“师姐,孙厉那老鬼明显没安好心。”年轻些的剑修低声道,“他答应得太痛快了。”
“我知道。”白清雪指尖划过剑鞘,“但他不敢明着阻挠。血狼帮虽恶,目前还不敢正面与青岚剑宗开战。”
“那矿洞深处……师尊当年留下的手札说,封印的核心是一块‘血髓晶’,那是上古血魔修炼时溢出的精血所化,经过千年地质变化形成的邪物。它不仅能污染生灵,还能吸收死者怨念,孕育出血魔子嗣……”
“所以我们才必须进去。”白清雪眼神坚定,“十年前,三位师叔以性命为代价才勉强封印。如今封印将破,若让血髓晶彻底苏醒,整个青岚山脉都将生灵涂炭。”
年长些的剑修苦笑:“可我们只有三人。师姐你也才筑基中期,我和李师弟都是筑基初期……”
“足够了。”白清雪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离山前,师尊给了我这个——‘青岚镇魔剑阵’的阵盘。结合矿洞原有封印,我们有七成把握重新加固。”
“那另外三成呢?”
沉默。
白清雪收起玉简:“若事不可为……就引爆剑阵,彻底摧毁血髓晶。虽然会毁掉矿洞,甚至引发山崩,但总比放出血魔强。”
两名师弟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侦察虫悄悄退出房间。信息传回巢穴。
林岩消化着这一切。血髓晶、血魔、封印……原来矿井深处是这种东西。那么同频信号源为什么会和血髓晶在一起?强殖单元碎片怎么会和上古魔物扯上关系?
谜团更多了。
但有一点很清楚:白清雪她们是去拼命的。而孙长老打的主意,恐怕是等她们两败俱伤后,抢夺血髓晶。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林岩可以当那个渔翁,但他现在的实力还不够。他需要百宝阁那块碎片,需要更多生物质,需要……更精确的情报。
“幻影信息素调制完成。”
调制台上,三颗珍珠大小的半透明珠子成型。一颗泛着淡青色剑气,一颗散发着血煞气息,第三颗则是纯粹的生物质能量——模拟强殖单元波动。
“效果测试。”
林岩拿起青色珠子,捏碎。无色无味的气息弥漫开来,但通过强殖装甲的感知,他能“看到”自己周围浮现出一层淡青色的能量场,与白清雪的剑气特征完全一致。
有效。持续时间显示:五分十七秒。
足够了。
他将三颗珠子小心收起。现在,计划可以完善了。
第一步:黎明前,趁夜色最深时,突袭百宝阁夺取碎片。使用幻影信息素制造混乱,嫁祸给血狼帮。
第二步:得手后立即返回巢穴,尝试融合碎片,提升实力。
第三步:等明日午时,青岚剑宗入洞后,尾随进入矿井深处。让她们先去和血髓晶拼杀,自己伺机夺取同频信号源,如果可能的话……连同血髓晶一起。
风险极高,但收益更大。
林岩看向巢穴中待命的单位。刺蛇、工蜂、特种工蜂……这些力量在筑基期修士面前还是太弱。他需要更多,更需要……一场实战检验。
“刺蛇、两只特种工蜂,随我进行战术演练。目标:模拟突袭百宝阁,对抗炼气六层修士。”
单位就位,巢穴肉质结构开始变化,模拟出百宝阁建筑结构、可能的守卫位置。
林岩殖装,骨刃弹出。
“开始。”
黑暗的巢穴中,厮杀演练无声进行。骨刺破空,腐蚀液飞溅,骨刃与模拟能量护盾碰撞。
时间在流逝。距离黎明,还有一个半时辰。
而在矿井最深处,封印屏障上,一道新的裂痕悄然蔓延。
裂痕后面,无数双暗红色的眼睛,同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