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镇的轮廓在暮色中显现。
与其说是个镇子，不如说是沿着山谷蜿蜒搭建的一片杂乱建筑群。木屋、石屋、帐篷混杂在一起，街道是夯实的泥土路，雨后积着浑浊的水洼。空气里弥漫着炊烟、牲畜粪便和某种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
林岩在镇外山坡上观察了半个时辰。
进出的人流比他预想的要多。有背着猎物的山民，推着货车的行商，甚至偶尔能看到几个衣着明显好些、腰间佩着刀剑的武者。镇子入口没有围墙，只有两个木制的了望塔，上面站着打哈欠的守卫——与其说是守卫，不如说是穿着破皮甲、拿着生锈长矛的镇民。
安全，至少相对安全。
林岩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伪装。他从死去的血狼帮弟子身上剥下的灰色劲装已经沾满泥污，脸上用炭灰和泥巴涂得看不出原本模样。强殖单元的能量恢复到3%，黑巢核心的生物质储备依然是零——两只工蜂全灭的损失太大了。
他深吸一口气，混在一队运货的驴车后走进镇子。
没人多看他一眼。在这种边境小镇，像他这样狼狈的独行者每天都有。
街道两旁是简陋的店铺：铁匠铺里传来叮当声，药铺门口挂着风干的草药，酒馆里传出粗野的划拳声。林岩注意到，几乎每家店铺门口都贴着些泛黄的纸——有些是悬赏令，有些是告示，还有些画着古怪的符号。
他在一家挂着“陈记杂货”招牌的小店前停下。店面不大，货架上摆着盐、布、铁器等日常用品。柜台后坐着个五十多岁、独眼的老头，正用一把小刀削着木签。
“要点什么？”老头头也不抬。
“打听点事。”林岩压低声音，将一块碎银子放在柜台上——这是从血狼帮弟子身上搜来的。
独眼老头瞥了眼银子，又抬眼打量林岩，独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生面孔啊。从哪来？”
“山里逃难出来的。”林岩用预先想好的说辞，“家里人被山匪害了，只剩我一个。”
这种故事在黑山镇太常见，老头似乎信了。他收起银子：“想问什么？”
“这镇子，谁说了算？”
“明面上是镇长老赵头。”老头继续削着木签，“但真正管事的，是‘黑山会’。会长叫雷豹，炼气五层的修士，手下有三十多号人，控制了镇上的赌场、妓院，还收保护费。”
炼气五层。林岩记下这个信息。
“还有呢？比如……血狼帮？”
老头削木签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那只独眼盯着林岩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小子，你惹上血狼帮了？”
“只是听说。”
“最好只是听说。”老头压低声音，“血狼帮的势力主要在青岚山南边，离这儿两百多里。但最近……他们有往这边伸手的意思。三天前，一队血狼帮的人进了镇子，住在西头的‘客再来’客栈，还没走。”
林岩心头一紧。三天前——正是他穿越、遭遇赵师兄那队人的时间。是巧合，还是那队人原本就打算来黑山镇？
“他们在找什么？”他问。
“那谁知道。”老头耸肩，“不过镇上这几天在传，后山矿洞那边……不太平。”
“矿洞？”
“黑山镇以前靠挖矿活。但十年前矿洞里出了事，死了不少人，就废弃了。”老头的声音更低了，“可最近，有人看见矿洞半夜有光，还有……怪声。像是野兽，又不太像。”
怪声。光。
林岩想起脑海中的黑巢核心。这东西对高能量源有感应，而强殖单元也需要灵石之类的资源。矿洞……
“谢了。”他转身要走。
“等等。”老头叫住他，从柜台下拿出一块木牌，“看你是个实在人，提醒一句。在黑山镇，晚上别乱跑——特别是西区。还有，如果需要落脚的地方，去‘老吴客栈’，报我老陈的名字，能便宜点。”
木牌上刻着个“陈”字。
林岩接过木牌，点点头，走出店铺。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镇上点起了零星的灯火，但大多数街道陷入黑暗。林岩按照老陈指的方向，找到“老吴客栈”——一栋两层的木楼，门口挂着盏昏暗的油灯。
柜台后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正打着算盘。
“住宿。”林岩将木牌递过去。
老吴看了眼木牌，又打量林岩：“老陈介绍的？行，一晚二十文，包早饭。二楼最里头那间空着。”
房间小得可怜，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破桌。但窗户对着后街，有紧急情况容易撤离。林岩锁好门，检查了房间，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在床上坐下。
他解开封装的胸口，强殖单元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紫光。
“系统自检……损伤程度17%……预计完全恢复需72小时……建议补充高纯度能量……”
能量。灵石。
林岩从怀中掏出剩下的两块下品灵石。犹豫了一下，他握住其中一块，尝试吸收。
暖流涌入。强殖单元的能量储备从3%缓慢上升到5.8%。而黑巢核心界面，生物质储备依然为零，但那个肉巢图案似乎稍微明亮了一点。
不能全用完。林岩收起另一块灵石，开始思考下一步。
血狼帮的人就在镇上，必须避开。矿洞可能有资源，但风险未知。他需要尽快恢复力量，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
“检测到微弱同频信号……方向：西北……距离：约三百米……”
强殖单元的提示音突然响起。
林岩一愣。同频信号？什么意思？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西北方向是镇子中心，几栋稍大的建筑在夜色中显露出轮廓。信号来自那里？
“信号特征分析中……与强殖单元G-7同源……相似度31%……推断为另一强殖单元碎片或衍生物……”
另一块碎片！
林岩心脏猛跳。实验室爆炸时，那块紫色晶体炸成了好几块。难道不止他一个人穿越？或者……碎片散落到了这个世界各处？
他必须去确认。
但现在是夜晚，镇上情况不明。而且血狼帮的人……
“警告：检测到复数生命体接近……能量特征与白天遭遇修士相似度87%……”
强殖装甲的预警系统突然急促起来。
林岩立刻关窗，熄灯，整个人贴在墙边。通过装甲增强的听觉，他能听到街上传来的脚步声——至少六个人，脚步沉重，有金属摩擦声。
他们停在客栈门口。
“掌柜的，查人。”一个粗哑的声音。
老吴赔笑的声音传来：“几位爷，这大晚上的……”
“少废话！血狼帮办事！”对方毫不客气，“有没有见过一个二十岁左右、身上带伤的年轻人？可能穿着灰色衣服。”
沉默了几秒。林岩的手按在胸口，强殖装甲随时准备殖装。
“这个……客官，小店今天住了七八位客人，您说的这种打扮的，有两三个。”老吴的声音很谨慎，“但具体是谁，小的也不敢乱说啊……”
“带我们上去看！”
脚步声向楼梯移动。
林岩迅速评估形势。六个血狼帮弟子，从脚步判断修为不会太高，最多炼气二三层。如果突袭，有把握全灭。但动静会闹大，一旦被包围……
他看向窗户。
“紧急预案生成：建议从后方撤离。西北方向同频信号源可暂作掩护。”
强殖系统的建议出现在脑海。
就按这个来。
林岩轻轻推开窗户。二楼不算高，下面是个堆满杂物的后院。他翻身跃下，落地无声，随即矮身穿过一堆木箱，翻过后院的矮墙。
墙外是条狭窄的巷子。
他刚站稳，就听见客栈二楼传来踹门声和惊呼。血狼帮的人已经开始搜查了。
不能停留。林岩沿着巷子向西北方向移动，尽量避开主街。强殖装甲的伪装功能让他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信号越来越强。
“同频信号源距离：一百五十米……一百米……五十米……”
林岩在一栋三层石楼前停下。这是镇上少数几栋石质建筑之一，门口挂着匾额：“百宝阁”。窗缝里透出灯光，隐约能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百宝阁？听起来像是买卖物品的地方。
他绕到建筑侧面，找到一扇通风的小窗。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的景象——
是个仓库般的房间，堆着大大小小的木箱、货架。油灯下，三个人正在清点货物。两个是伙计打扮的年轻人，另一个是穿着锦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
而信号源，就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
那是一块巴掌大的紫色晶石碎片，和林岩胸口的强殖单元一模一样！碎片被放在一个铺着软垫的木盒里，旁边还摆着几件东西：一把短剑、一个玉瓶、几张符箓。
“王掌柜，这批货什么时候运走？”一个伙计问。
山羊胡男人——王掌柜小心地检查着晶石碎片：“明天一早。总阁那边催得急，说这‘紫晶’可能是什么了不得的炼器材料，让我们务必小心。”
“这玩意儿真那么值钱？看起来就是块漂亮点的石头……”
“你懂什么。”王掌柜瞪了伙计一眼，“三天前这东西送进来时，测试过了。它能在无外力的情况下自主吸收灵气，吸收速度比中品灵石还快！更奇怪的是，它还会对特定的灵气波动产生反应……”
他话音未落，桌上的晶石碎片突然亮了起来！
淡淡的紫光从碎片内部透出，一闪一闪，仿佛在呼吸。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掌柜吓了一跳。
林岩胸口的印记也在发烫。两块碎片在共鸣！
他强压住冲进去夺取碎片的冲动。里面三个人，王掌柜身上有微弱的能量波动，大概是炼气一二层。两个伙计是凡人。如果突袭，十秒内能解决。
但风险太大。百宝阁明显是个有组织的商行，杀了人，后续麻烦无穷。
而且……为什么碎片会在百宝阁？是谁送来的？
就在他权衡时，街道上突然传来喧哗声。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是血狼帮的人！他们发现他逃了？
林岩迅速后撤，躲进巷子更深处的阴影。他看见几个血狼帮弟子举着火把跑过主街，似乎在追什么人。
不是追他。
因为那个被追的人正朝着百宝阁方向狂奔而来——是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少年，大概十五六岁，怀里抱着个布包。他身手灵活，在巷子里左拐右拐，竟然暂时甩开了追兵。
少年喘着粗气，在百宝阁后门停下，急促地敲门。
门开了条缝。王掌柜的脸露出来：“是你？东西呢？”
少年举起布包：“在、在这里……说好的灵石……”
“进来。”王掌柜一把将他拉进去，关上门。
几秒后，血狼帮的人追到巷口。
“妈的，跑哪去了？！”
“分头搜！那小子偷了赵师兄的储物袋，必须找回来！”
脚步声分散开。
林岩屏住呼吸。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血狼帮在追一个偷东西的少年，少年把偷来的东西卖给百宝阁，而百宝阁里有强殖单元碎片……
碎片和少年偷来的东西有关吗？
他等了约一刻钟，直到血狼帮的人骂骂咧咧地离开，才从阴影中走出。
百宝阁的灯已经熄了。王掌柜和少年应该完成了交易。
林岩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硬闯。他现在状态太差，需要更稳妥的计划。碎片在百宝阁，至少暂时安全。他需要先恢复力量，再想办法弄到手。
当务之急，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他想起了老陈提到的矿洞。
后山矿洞，有怪声和光，可能危险——但也可能，有他需要的东西。
林岩悄悄离开巷子，沿着镇子边缘向后山方向摸去。夜色中，黑山镇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的狗吠和更夫敲梆子的声音。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百宝阁三楼的一扇窗户后，王掌柜正静静注视着他消失的方向。
“修士……而且是没见过的那种。”王掌柜喃喃自语，手中摩挲着那块发光的紫色碎片，“他对这碎片有反应……有意思。”
他转身对黑暗中说：“去查查这个人。小心点，别惊动他。”
阴影中，一个模糊的人影微微躬身，随即化作黑烟消散。
而更远的西区，“客再来”客栈二楼。
血狼帮的领头人——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正听着手下的汇报。
“没找到那小子？废物！”刀疤男一巴掌拍在桌上，“赵铁柱那队人失踪前最后传讯，说在矿洞附近发现了‘灵玉’的线索。现在赵铁柱死了，灵玉下落不明，还冒出来个能杀炼气四层的神秘人……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手下们噤若寒蝉。
“意味着我们这趟可能白跑了！还折了人！”刀疤男咬牙切齿，“继续搜！镇上搜完搜后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查查最近镇上有没有其他可疑人物，特别是……和矿洞有关的人！”
“是！”
众人退下后，刀疤男走到窗边，看向后山方向。夜色中，山脉的轮廓如同趴伏的巨兽。
“矿洞……”他低声说，“十年前那件事后，所有人都说那里不祥。但帮主说过，矿洞深处可能藏着比灵石更珍贵的东西……”
他摸了摸腰间的一块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复杂的符文，此刻正微微发热。
与此同时，后山。
林岩站在矿洞入口前。
这是个巨大的、黑漆漆的洞口，像某种巨兽张开的嘴。洞口边缘有废弃的轨道和矿车，石壁上还能看到当年开采的凿痕。风从洞里吹出，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和……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他胸口的强殖单元印记在发烫。
“检测到高浓度生物能量反应……洞内深处……建议谨慎探索……”
而黑巢核心的反应更强烈。那个肉巢图案在疯狂搏动，界面上跳出一行新的提示：
“检测到适宜筑巢环境……能量浓度：中……隐蔽度：高……危险度：中高……建议建立一级巢穴……”
筑巢。在这里？
林岩看着漆黑的矿洞。危险是肯定的，但如果这里真能建立第一个巢穴，他就有立足的资本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殖装甲瞬间覆盖全身。深紫色的甲胄在夜色中几乎看不见，只有面罩上的晶体泛着微光。
骨刃弹出。
他迈步走进矿洞。
黑暗吞没了他的身影。
而在矿洞深处，某个废弃的矿道尽头，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在绝对黑暗中缓缓睁开。
它们闻到了新鲜血肉的气息。
还有……同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