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刺史府。
窗外的秋风卷着落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府内,气氛凝重如铁。
袁谭,袁绍的长子,此刻正焦躁地来回踱步。他的靴子踩在光滑的青石地砖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在敲击着他那颗不安的心。
他降了曹操。
为了保全性命,也为了在乱世中求得一隅安身之所,他选择了向曾经的死敌低头,守着这片青州之地。
可最近从冀州传来的消息,却像一根根毒刺,狠狠扎进他的心里,让他寝食难安。
坚壁清野。
驱民为盾。
焚城毁粮。
曹操的手段,狠辣到了极致,让他这个曾经的对手,如今的“盟友”,都感到一阵发自骨髓的胆寒。
那是他袁家的故土啊。
那是他父亲袁绍曾经治下的百姓,是曾经高呼“四世三公”的子民。
如今,却在曹操的屠刀下流离失所,哀嚎遍野,家园化为灰烬。
“报——!”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被带了进来。他衣衫褴褛,满脸血污,显然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逃到这里的袁家旧部。
“公子!”
信使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出人形,“曹贼无道!曹贼无道啊!”
“冀州……冀州已成人间炼狱!”
信使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不住地磕头,额头撞击地面发出“砰砰”的闷响,很快便磕出了血。
袁谭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满是痛苦与愤怒。
“还有呢?”袁谭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信使抬起头,眼中的绝望渐渐散去,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那是在黑暗中看到的希望之火。
“但……萧澜来了。”
“他的大军,在半路上停下了。”
“他没有急着攻城,而是……开仓放粮,救济所有流民。”
“他说……他说‘曹操不仁,他当救民’。”
袁谭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信使,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荒谬的事情。
开仓放粮?
在大军粮草本就不济的情况下?
这不是收买人心。
这是真正的仁义。
一种他在父亲身上未曾见过,在曹操身上更不可能看到的东西。
父亲优柔寡断,虽有仁德之名却无实政;曹操奸诈狠辣,视人命如草芥。
而这个萧澜……
袁谭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这一刻破土而出,迅速生根发芽。
他挥退了信使,召来了心腹谋士。
“先生,以为如何?”袁谭盯着谋士的眼睛,问道。
谋士看着袁谭那张阴晴不定的脸,早已猜到了七八分。他叹了口气,躬身说道:
“公子。”
“曹操生性多疑,刻薄寡恩。今日他能如此对待冀州百姓,视如草芥。”
“他日,若公子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也能如此对待我袁氏一族,甚至……更甚。”
“萧澜年少英雄,此次行仁义之师,天下归心已是大势所趋。”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公子,不可再犹豫了。”
袁谭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闪过父亲袁绍的败亡,闪过曹操的狠厉,闪过流民的惨状,最后定格在萧澜那句“曹操不仁,某当救民”上。
再睁开时,眼中的犹豫已经被决绝取代。
“备厚礼。”
“遣密使,即刻去见萧澜。”
……
萧澜的大营之外,夜色深沉。
一骑快马冲破黑暗,被赵云的亲兵拦下。
来人自称是青州袁谭的使者,有机密要事求见萧澜。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庞统听完禀报,眉头微蹙,手中的羽扇停在半空。
“主公。”
“袁谭此人,素有野心,且反复无常。此时派人前来,恐是曹操的诈降之计,意在拖延我军时日,或是刺探虚实。”
萧澜却只是淡淡一笑,手中的酒盏轻轻晃动,映出他从容的面容。
“庞士元多心了。”
“袁谭若不降,此刻当在加固城防,而非深夜遣使。况且……”
萧澜放下酒盏,目光深邃,“曹操逼得太急,这把火,终于烧到他自己身上了。”
“让他进来。”
使者走进大帐,对着上首的萧澜深施一礼,动作恭敬至极。
然后,他呈上了一份帛书,与一个沉甸甸的木匣。
“我家公子久慕萧公仁义,不忍见青州百姓再遭战火涂炭。”
“愿献青州全境之地,只求萧公能保全我袁氏一族血脉。”
庞统走上前,打开木匣。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官印——青州刺史印。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整个大帐都安静了下来。
这不仅仅是投降,这是交权。
袁谭这是彻底倒向了萧澜。
萧澜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他走到使者面前,亲手将他扶起。
“袁显思深明大义,以百姓为重,某甚为感佩。”
“你回去告诉他。”
“只要某萧澜在一日,便保袁氏一族安然无恙。”
他转过身,看向帐下那袭白袍的身影,声音瞬间变得威严。
“子龙。”
“在。”
赵云出列,抱拳行礼,身姿挺拔如松。
“你率一万轻骑,即刻动身,星夜前往青州接收城防。务必安抚好袁谭与其部众,不得有误。”
“诺!”
赵云领命,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一道决绝的背影。
……
邺城,丞相府。
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堂,脸上满是惊恐与绝望。
他带来的消息,像一道晴天霹雳,劈在每个人的头顶。
“报——!”
“主公!”
“青州……青州守将袁谭,开城降了萧澜!”
“那一万轻骑,已经入了青州地界!”
曹操正端着一碗汤药,听到这句话,手猛地一抖。
“哗啦——”
滚烫的汤药洒了一身,溅在他的衣襟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却毫无所觉。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仿佛充血的气球,随即又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他死死盯着那名斥候,眼神怨毒得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案几,也染红了那份刚刚送来的军报。
他指着南方的天空,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不甘。
“竖子!不足与谋!!”
说完,他身子一歪,重重地倒了下去。
“主公!!”
满堂惊呼,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