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的风不再刺骨,雪停了,初升的冬日暖阳将一抹稀薄的金色,洒在依旧洁白的大地上。
马车里,郭嘉裹着萧澜硬塞给他的狐裘,小口啜饮着温热的酒。那张素来苍白的脸上,终于多了丝活人的血色,他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外面骑在神骏白马上的身影上,眼神明亮得前所未有的。
萧澜没有回头,却能清晰感觉到那道目光——里面有审视,有考量,更有将整个天下都押上去的决绝。戏志才的离去,曾在他心上划开一道口子,而郭嘉的到来,正用名为“希望”的烈酒,缓缓填补着那道伤口。
队伍行至谯县地界,空气中刚升起的暖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血腥气与焦糊味。官道两旁,本该冬耕的田野一片狼藉:倒塌的茅屋还在冒黑烟,遗弃的农具散落满地,天地间死寂一片,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
典韦催马上前,巨大的身躯护在马车旁,握双铁戟的手青筋暴起:“主公,有贼寇!”
萧澜的目光骤然变冷,他勒住缰绳,白马的蹄子在结冰的地面上轻轻刨动:“奉孝,留在车内。”
话音未落,一声石破天惊的暴喝从远处坞堡方向传来:“杀!”
紧接着,大地开始震动。一个赤裸上身、腰间围着兽皮的巨汉,从坞堡缺口处冲了出来。他手里提着柄门板似的大刀,刀上还滴着血,身后跟着数百名手持各式兵器的庄客,一个个双目赤红,状若疯虎。
巨汉的目光一眼就锁定了萧澜——在他简单直接的认知里,这般好马、这般气度,定是贼首无疑。“贼首受死!”他再次爆喝,脚下猛地一蹬,整个人像颗出膛的炮弹直冲而来,手中大刀高高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风声,当头劈下。
“大胆!”典韦怒目圆睁,双戟就要出手。
“恶来,退下!”萧澜低喝一声。他没有躲,眼中反而闪过一丝炽热的光,右手一探,寒铁戟已握在掌中。他不退反进,挺戟相迎。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响彻旷野,火星四溅。一股无形气浪以二人为中心炸开,地上的碎冰与尘土被卷起一丈多高。萧澜座下的白马悲鸣一声,连退三步,他握戟的虎口也一阵发麻——好大力气!
巨汉同样不好受,只觉一股阴柔却无比刁钻的力道顺着刀杆传来,震得他胸口气血翻涌。他看向萧澜的眼神充满惊疑:这真的是贼寇?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杀!”他压下杂念,再次挥刀砍来,一刀快过一刀,一刀重过一刀,没有花哨招式,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力量。
萧澜没有与他硬拼,手中寒铁戟化作一道银色蛟龙:时而如毒蛇出洞,直刺对方空门;时而如灵猿攀枝,巧妙卸开雷霆万钧的力道。两人就这样战在一处,从清晨第一缕阳光,战到日上中天,又战到夕阳西下。
整个战场早已平息,那些庄客、典韦,还有闻讯赶来的萧澜亲卫,都停下了手,呆呆地看着场中两个不知疲倦的身影。
终于,“哐当”一声巨响,巨汉手中的大刀再也握不住,脱手飞出。他也因力竭,“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汗水混着尘土从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滚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个破旧的风箱。
可他那双赤红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萧澜,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屈服,只有烧尽一切的不甘。“再……来!”他用嘶哑的嗓子吼出两个字,挣扎着想要站起。
萧澜静静地看着他,手中寒铁戟依旧稳稳指着他的咽喉。许久,他手腕一翻,“呛啷”一声,那杆饮血无数的寒铁戟被随手掷在地上。
他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到跪倒的巨汉面前,俯下身,看着那双倔强的眼睛,平静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在场每个人耳中:“壮士,可愿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