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墨色的天幕被厚重云层严丝合缝地遮蔽,连一丝月色都吝啬透出,天地间只剩浓得化不开的死寂。
药师婆婆的小院静卧在灵泉城的暗夜深处,往日里此起彼伏的虫鸣仿佛被这诡异的沉静吞噬,唯有院墙外的风裹挟着几分不祥的寒意,低低掠过青瓦,发出细碎的呜咽,像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凶险。
两道黑影如同暗夜中蛰伏的鬼魅,倏然从街角阴影里窜出。
他们身形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足尖点地时竟未激起半分声响,唯有衣袂划破空气的细微动静,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两人掠过半人高的院墙,目光如鹰隼般精准锁定西厢房——那是奶娘冯氏暂居的居所,此刻窗棂间还透着微弱的烛火,映出屋内模糊的人影。
左侧黑影缓缓抬手,指尖寒芒骤然闪现,幽蓝的光泽在暗中一闪而过,那是淬了见血封喉剧毒的短匕,刃身还残留着药液凝结的细微冰晶,只待破门而入,便要取冯氏性命,将这桩隐藏的秘密彻底掩埋。
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到冰凉门板的刹那,周遭景象骤然扭曲!
原本近在咫尺的房门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瞬间退到数丈之外,明明肉眼可见,却似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院中那棵百年老槐树毫无征兆地“活”了过来,粗壮的枝桠挣脱夜色束缚,疯了般向外延展,粗枝如臂、细枝如丝,交织缠绕间,转瞬便织成一座密不透风的绿色困阵,将两名刺客牢牢困在中央,枝叶间还渗出淡淡的清苦气息,似有驱虫避邪之效。
“有埋伏!”刺客的惊呼声刺破寂静的夜空,话音未落,屋檐阴影中已缓缓走出一道挺拔身影。秦天立在朦胧月色下,冷峻的面庞被银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眼神冷冽如寒冬坚冰,手中还握着一枚泛着微光的符篆,显然方才的困阵正是他所设:“从你们踏入灵泉城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等你们很久了。”
两名刺客瞳孔骤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无半分迟疑——他们猛地仰头,齿间传来细微的“咔嗒”声,藏在牙床后的毒囊应声而碎。
青黑色的毒液顺着咽喉迅速蔓延至全身,不过瞬息,两人便直挺挺倒在地上,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嘴唇泛出乌黑色,已然气绝。
这般宁死不吐实情的决绝,看得院中的秦天、苏瑾等人皆是心头一凛,更觉背后操控刺客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石家底蕴】
翌日清晨,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将小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驱散了昨夜残留的寒意。石岩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步履沉稳,身后还跟着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们虽年事已高,身姿却挺拔如松,气息沉稳得如同深潭,双目开合间,眼底精光内敛,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久经磨砺的气场,一看便知是身怀绝技的隐世高人。
“秦先生,苏姑娘,这两位是石家世代相传的‘守阁人’,负责守护家族秘藏与重要人物,至今已有百余年传承。”石岩侧身让开,声音带着几分郑重,目光扫过众人,“从今日起,便由他们二位负责冯夫人的安全,定能做到万无一失,不让昨夜之事重演。”
话音刚落,左侧老者微微抬手,枯瘦的手指对着院中一块半人高的青石板轻轻一按。
众人只觉眼前光影微动,仿佛有一层水波在空气中荡漾,再定睛看时,那坚硬如铁的青石板竟已无声无息化为齑粉,风一吹便散作漫天扬尘,落在地面上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可下一秒,老者指尖微动,双目微阖,似在默念口诀,又是一念之间,那些飘散的粉尘竟如时光倒流般重新聚拢,青石板完好无损地回到原地,连石板上的纹路都与先前分毫不差,仿佛刚才的碎裂只是众人的错觉。
秦天、苏瑾等人心中暗惊——一直以来,石家以医药传家,世人多知其医术高明,能治疑难杂症,却不知石家背后竟藏着这般深不可测的底蕴。
有这两位守阁人在此,冯氏的安全总算有了真正的保障,众人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
【卷宗血案】
安置好奶娘后,苏瑾与李月便马不停蹄地直奔李家宗祠的卷宗库。
昏暗的库房里,一排排高大的木架堆叠着泛黄的卷宗,有的纸页已脆化开裂,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受潮的霉味与尘土的气息,呛得人忍不住咳嗽。
两人屏气凝神,指尖拂过一卷卷标注着年份的卷宗,以“病故”“意外”为关键词,仔细翻找着四十至六十年前的死亡记录,希望能从中找到与《同心谣》相关的线索。
一页页翻过,字里行间的信息渐渐拼凑出一幅令人脊背发凉的图景:
“王陈氏,女,三十五岁,卒于五十八年前,某日清晨被发现坠井身亡。据邻里记载,其生前善歌,尤擅传唱古谣,嗓音清亮婉转,每逢农闲时节,邻里常闻其歌声绕巷,孩童们也爱围在她身边听曲。”
“李河,男,四十二岁,卒于五十五年前,进山采药时失足落崖,尸骨三日后方被寻回。据乡邻回忆,其嗓音洪亮如钟,底气十足,每逢节庆便在村中晒谷场放歌,引得孩童围聚,连老人都爱听他唱些老调子。”
“陈赵氏,女,三十八岁,卒于五十二年前,误食山中毒菇而亡,死前曾呕吐不止,家人寻医不及。生前以歌见长,农闲时便与村中妇人围坐树下,唱些老辈传下的调子,其中不乏鲜有人知的古谣。”
一桩桩、一件件,死者的姓名、年龄各不相同,死法也各异,跨越了近三十年光阴,乍一看不过是寻常的意外事故,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似乎不足为奇。
可苏瑾指尖划过卷宗上“善歌”“古谣”“老调子”等字眼,目光骤然锐利如刀——所有死亡事件,都密集发生在约一甲子前的二三十年里,而那个时段,正是古老的《同心谣》从灵泉城渐渐绝迹、再无人传唱的日子。
“这不是意外,绝不是。”苏瑾合上卷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冷得像寒冬的冰,“这是一场持续了数十年的隐秘清洗,目标就是所有会唱《同心谣》的人。有人用最隐蔽、最残忍的方式,一点点斩断了这首歌的传承,让它彻底消失在灵泉城的历史里。”
李月攥着卷宗的手指同样泛白,指腹甚至被脆化的纸页划破,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看着那些陌生的名字,想到自己家族的宗祠里竟藏着这样血腥的秘密,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头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从未想过,平静祥和的灵泉城背后,竟藏着如此黑暗的过往。
而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那个让奶娘恐惧不已、甚至不惜派刺客灭口的李管事,真相似乎已近在眼前,却又隔着一层迷雾。
【稻丰泉活】
与宗祠卷宗库的压抑截然不同,灵泉城外的田野间正洋溢着蓬勃的生机。金秋的阳光慷慨地洒满大地,将稻田染成一片耀眼的金黄,试验田里的稻穗沉甸甸地垂着,饱满的谷粒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仿佛一颗颗金色的珍珠。微风拂过,稻浪翻滚,卷起一阵沁人心脾的稻香,混杂着泥土的芬芳,在田野间弥漫开来,让人闻之便觉心旷神怡。
陈远独自站在田埂上,望着这片由自己亲手培育的稻田,眼中满是欣慰。经过数月的悉心照料,“同心苗”长势喜人,稻谷的产量竟是往年的十倍,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秸秆,却也撑起了无数农户的希望。田埂边,几个农户正忙着收割,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空气中不仅有稻香,更充盈着农户们的喜悦、土地复苏的活力,汇聚成一股温暖而蓬勃的生机之力,萦绕在田野上空。
他闭上眼,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试图感受土地的脉动,与那曾濒临枯竭的灵泉建立连接。就在这时,一个清晰而舒缓的意念如同温暖的泉流,缓缓涌入他的心田——不再像以往那般破碎、痛苦,满是绝望与哀戚,而是带着被滋养后的平和与满足,如同一位沉睡多年的老者渐渐苏醒:
【……饱足……安宁……许久未曾感受过这般鲜活的气息了……】
【这金色的喜悦……这土地的欢欣……还有农户们的笑声……太久没有感受到了……】
【谢谢你……孩子……你带来的‘种子’……很好……它让这片土地重新活了过来……】
是灵泉!陈远心中巨震,瞬间明悟——“同心苗”带来的大丰收,所产生的庞大正面能量,正是修复灵泉的最佳养分!他立刻收敛心神,将自己心中的欣慰、喜悦与对土地的感恩,化作纯粹的意念,轻轻反馈回去,如同与一位老友对话:“能帮到你,我也很高兴。灵泉城会越来越好的。”
灵泉的意念立刻传来一阵温和的涟漪,像是在回应他的善意,又像是在享受这份久违的生机。
陈远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土地与自己的连接愈发紧密,仿佛每一寸土壤都在呼吸,每一株稻穗都在传递着活力;灵泉正从这场丰收中汲取着力量,缓慢却坚定地恢复着生机,那股沉睡的力量,正一点点苏醒。
【三家和议】
带着这份与灵泉新生的连接,陈远满心欢喜地回到了药师婆婆的小院。此时的灵泉城,早已被丰收的喜悦笼罩——
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晾晒的稻谷,金黄的谷粒铺满了晒谷场,空气中弥漫着谷物干燥后的清香;粮仓被堆得满满当当,农户们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走在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今年的好收成,以及带来“同心苗”的陈远。
石岩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契机,带着“同心苗”丰收的喜讯,以及几穗饱满的稻穗,分别拜访了李家与陈家。
在李家大堂,他将稻穗递到李家家主李嵩手中,语气诚恳:“李家主,‘同心苗’能有今日之成效,离不开李家家的支持。如今丰收在即,这是天赐之福,当与民同乐,更应告慰灵泉,感谢它对灵泉城的滋养。”
随后,他又来到陈家,对三叔公陈烈,同样坦诚相告:“三叔公,‘同心苗’不仅让农户们吃饱了饭,更让灵泉城有了复苏的希望。若陈、李两家仍执迷于往日恩怨,继续干戈相向,不仅辜负了天赐的恩惠,更会寒了百姓的心,让有心人有机可乘。不如借着这场丰收,解开往日心结,共同为灵泉城的未来谋划?”
面对这数十年未有的盛景,再想到“同心苗”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农户们不再挨饿,家族的威望也随之提升,一直态度强硬的三叔公陈烈,终于松了口。
经过一番商议,陈、李、石三方最终约定,共同举办一场盛大的庆典——既是庆贺丰收,感谢“同心苗”带来的希望;也是向全城百姓昭示三家和解的决心,化解多年的恩怨;更是灵泉城新生的开始,象征着这座古城将告别黑暗,迎接光明。
几日后,制作精美的庆典请柬被郑重地送到了小院。其中给陈远与苏瑾的请柬尤为特殊:烫金的封面上,清晰地印着陈、李、石三家家徽,家徽旁还缠绕着金色的稻穗纹样,显得庄重而喜庆;内里的字迹由三家家主亲笔书写,墨色浓淡相宜,笔锋间满是诚意,尊称陈远为“育苗恩人”,称苏瑾为“济世神医”,诚挚邀请他们在庆典当天登台,接受全城百姓的致谢,共享这份丰收的喜悦。
苏瑾指尖轻抚过请柬上的字迹,目光深邃,心中既有对庆典的期待,也有一丝警惕:“看来,我们要在灵泉城最热闹的时候,站到最前面了。”
她转头看向陈远,语气带着几分郑重,“这场庆典是荣光,却也可能是危机。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万众瞩目的机会,他们很可能会在庆典上动手,试图破坏这一切。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陈远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放心,我们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灵泉城的新生,绝不能被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