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茶舍论道:出世入世皆修行
终南山下,秋色已深。大顺的茶舍这几日闭门谢客——他正在整理《顺天乘时录》的最后一章。这日午后,忽闻叩门声。开门时,大顺愣住了。门外站着个青衣女子,素面朝天,却眉眼清亮如秋水,周身有股说不出的宁静气息。大顺认得她——兰花,那个被三姐抢了丈夫、如今独自带着女儿生活的苦命女人。
可眼前的兰花,与记忆中判若两人。从前的兰花眉眼间总带着愁苦,如今却像山间明月,清冷而自在。“顺师傅,”兰花合十为礼,“云游至此,讨杯茶喝。”大顺忙让进茶舍,心中却五味杂陈。他是大锤表弟,按血缘该站大锤一家;可这些年看三姐所作所为,再看兰花如今的淡然,他心中自有天平。茶室坐定,水沸茶香。
第一回合:大道何存?
兰花轻抿一口茶,先开口:“顺师傅,听说你创了‘顺天乘时派’,以风水助人富贵。可富贵如浮云,顺师傅追求的,真是这个吗?”大顺笑答:“兰姑娘,你修你的清净道,我修我的富贵法。大道三千,各走一边。我以风水助人安居,以术数解人危难,不也是修行?”
兰花摇头,引《道德经》:“‘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顺师傅助人求富贵,岂不是让人更沉迷色声味?”大顺对曰:“兰姑娘只记半章。老子还说‘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我以风水助人,正是‘为人’‘与人’,何错之有?”
他提笔写下一联:
上联:观山观水观形气,助人安居即是道
下联:顺天顺地顺时运,与世无争亦为禅
兰花看罢,微微一笑,也提笔:
上联:眼中有山水,心中无富贵
下联:身外皆形气,性内本真空
两人对视,茶气氤氲中,第一回合平手。
第二回合:因果何解?
大顺主动出击:“兰姑娘,你修清净道,可曾想过——你前夫慕尘、三姐的父亲大锤,如今一个瘫病在床,一个落魄自责。你放得下,他们放得下吗?”这话尖锐。若从前的兰花,必会泪下。可如今的兰花只平静道:“顺师傅精通风水,当知‘福地福人居’。他们今日果,是昨日因。我今日放下,是修我自己的道。至于他们......”她顿了顿,“各人造业各人担,各有缘法各有期。”
大顺追问:“那你为何还去照顾大锤?不是放不下吗?”
兰花答:“照顾是慈悲,不是执着。如明月照沟渠,明月无心,沟渠自明。”她引《清静经》:“‘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我应病榻之事,心仍清静,这便是修行。”
大顺若有所思,随即道:“那你女儿呢?你修道,女儿在红尘。你让她如何自处?”
兰花眼中闪过柔光:“我教她‘呼吸的彩虹’‘月光浴’‘感恩的星星’——这是童真修行。她将来可选择入世或出世,但心已种下清净种子。”她反问,“顺师傅,你助人求富贵,可曾想过——富贵若让人更贪婪,岂不是害人?”
大顺正色道:“所以我创‘形时合一’心法,尤其重‘心念导引诀’。每布局前,必问主家:‘求财为何?’若为享乐,我劝他三思;若为养家、为行善,我方布局。风水如刀,可切菜也可伤人,全看持刀者之心。”
他吟诗一首:
《问心》
金银本是天地气,聚散皆由人心移。
我布风水如布药,先诊其心后开剂。
若为贪嗔痴慢疑,纵有吉局终成忌。
若为孝悌忠信义,凶星照处也转吉。
兰花听罢,眼中露出赞许:“原来顺师傅不是只懂术数。”
大顺苦笑:“兰姑娘,你可知我为何创‘因果了缘诀’?”他将赵晚晴红绸之事道来,末了说,“那日后我方悟:风水最高处,不是改运,是解怨;不是调气,是调心。”
兰花合十:“善哉。此悟已近道矣。”
第三回合:经典交锋
兰花有心试探大顺深浅,便道:“顺师傅既通经典,我出几题如何?”
大顺欣然:“请。”
第一题:对联
兰花出上联:
清静经中观自在
大顺略思,对下联:
飞星赋里算乾坤
第二题:嵌经
兰花道:“请以《阴符经》中句,形容你风水心法。”
大顺吟:“‘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我观天象星移(时),执地形气脉(形),形时合一,便是‘尽矣’。”
兰花点头,又道:“那我以《道德经》破你——‘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你观天执地,岂不是‘为’‘执’?”
大顺大笑:“兰姑娘又记半章。后文是‘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我之‘观’‘执’,是顺天乘时,非强为强执。如农夫观天时、执农具,春种秋收,这是无为还是有为?”
兰花怔住,随即笑道:“好个‘顺天乘时’!我服。”
第三题:作诗
大顺提议:“我们各作一诗,表修行之道。如何?”
兰花点头,先吟:
《山居》
云去云来山不动,花开花落水长流。
心中无碍三千界,何必蓬莱觅仙舟。
大顺听罢,击节赞叹:“好个‘心中无碍三千界’!”他沉思片刻,吟道:
《人间》
东家求财西家病,南屋新婚北屋丧。
形气时运皆可改,难改人心贪嗔妄。
我持罗盘走街巷,不渡富贵渡心光。
但得一户能醒悟,胜造浮屠七级幢。
兰花动容:“‘不渡富贵渡心光’......顺师傅,你修的不是富贵道,是人间道。”
第四回合:殊途同归
茶已三泡,日影西斜。
大顺忽然问:“兰姑娘,你说修行要放下。可你放下慕尘,却放不下女儿;放下恩怨,却放不下照顾病人——这算真放下吗?”
兰花反问:“顺师傅,你说修行要入世。可你助人富贵,自己却守着这清贫茶舍;你精通术数,却不为自己谋利——这算真入世吗?”两人同时愣住,随即相视大笑。
兰花叹道:“原来我们都在‘边见’里——我以为你执着富贵,你以为我执着清净。其实你以富贵为筏,渡人向善;我以清净为镜,照见本心。筏与镜,都是工具,都不是目的。”
大顺深揖:“今日方知,兰姑娘已得‘中道’。佩服。”
兰花还礼:“顺师傅的‘形时合一’,何尝不是中道?形为有,时为变,心为中——你在有无变易中,守一颗中正心。”
大顺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我表哥大锤......他如今也在修行。你教的?”兰花摇头:“他自己梦中得铁拐李传法,病中醒悟。我只是......顺水推舟。”
大顺感慨:“这便是因果奇妙。当年他那样对你,如今你反助他修行。”他正色道,“兰姑娘,我虽是他表弟,但这些年看透他家事。若有机会,我想请你与我一同——不是帮他家复富贵,是帮他们解怨结、安心性。可愿?”兰花沉吟:“若他们真心求变,我愿相助。但需时机。”
“何时?”
“待慕尘真正自立,待大锤修行入门,待......”兰花望向窗外,“待三姐的因果了结。”
尾声:明月共一盏
月上东山时,论道已毕。
大顺送兰花出茶舍。临别,兰花从袖中取出一卷手抄:“这是我注解的《阴符经》,顺师傅或有用处。”大顺郑重接过,回赠一玉牌:“这是我自制的‘安宅符’,佩之可宁心神。给你女儿。”
两人站在月下,山风徐来。
兰花忽然道:“顺师傅,你茶舍缺副对联。我送你一联吧。”
她取笔在门廊柱上写下:
上联:入世出世皆戏论
下联:观形观气即观心
横批:大道平常
大顺看罢,大笑:“好个‘大道平常’!我回你一联。”
他在另一柱写下:
上联:富贵清净都是相
下联:风水明月本同源
横批:顺天乘时
两联相对,茶舍生辉。
兰花合十告辞,身影渐没入月色。大顺站在门前,久久不动。徒弟周正出来,疑惑道:“师父,这位女居士是谁?你们论道,我在里间听了,深奥得很。”
大顺望着远方,轻声道:“她啊......是明月,我是清风。明月照沟渠也照华堂,清风拂山岗也拂市井。看似不同,其实都是天地一气。”
“那谁更高明?”
大顺转身入内,声音随风飘来:
“明月高明在无分别,清风高明在知时节。无分别故能照一切,知时节故能应万物——你说谁高?”
周正挠头不解。
茶舍内,大顺翻开兰花所赠《阴符经注》,见扉页题字:
“修行无别法,唯有识自心。
心若清静时,处处是山林。
——兰芷 谨赠”
大顺提笔在旁边注:
“风水无妙术,唯有应时机。
时若契合处,贫宅变福地。
——大顺 敬注”
两行字相映成趣。
这一夜,终南山下茶舍的灯光,与山中某处静坐的月光,遥遥相对。
而在紫霄洞中,罗清忽然睁眼,对白璃笑道:“今日茶舍有妙论,你去听听余音。”
白璃化清风下山,至茶舍窗外,正闻大顺教导徒弟:
“......记住,兰花姑娘修的是‘无住’道——心无所住,故能应万物而无累。我修的是‘妙用’道——心知妙用,故能调万物而不迷。看似两途,实则一心。你们将来行走江湖,莫要执着门户之见。见修清净的,莫笑他避世;见求富贵的,莫鄙他俗气。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道场。”白璃听罢,微笑点头,悄然离去。
山中,兰花正教女儿婷婷观月:“你看,月亮照茶舍也照山洞,照富贵人也照贫穷人,它可有分别?”婷婷摇头:“没有,月亮都一样亮。”
“对呀,”兰花柔声说,“我们的心也要像月亮,照见一切,却不执着一切。顺师傅在茶舍帮人,妈妈在山中修行,看似不同,其实都是月亮的光——你说是不是?”婷婷似懂非懂,却用力点头。月光如水,洒遍终南。这一夜,出世与入世、清净与富贵、明月与清风,在古老的智慧中,找到了和谐的交响。而大道,就在这平常的茶香月色里,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