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锣声长鸣,比赛结束。
“胜者,红队!”社司高声宣布。
“好!”喝彩声如雷贯耳。
早有准备的“社司”人员端着“利物”——几匹彩缎、一些铜钱和酒水果品上前赏贺。
获胜的红队球员欢天喜地,相互披上彩缎,接受众人的欢呼。
而落败的青队球头,则按规矩被人在脸上涂抹了白灰,以示惩戒,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夕阳的金辉洒在高俅汗涔涔的脸上,映亮了他兴奋的笑容和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苏遁情绪受到感染,嘴角也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心中暗自思忖,高俅的父亲念过书,弟弟也进过私塾,那么高俅大概率也是个识文断字的,这倒省了自 己很多麻烦。
高俅大哥高结杰能在八仙楼做茶饭量酒博士,必然也是个八面玲珑、头脑灵活的人,或许,未来 可以让他转到铁屑楼去线人。
还有高俅弟弟高伸,可以托付到毕简的印坊。
若是把高俅亲人都安排进自己的产业里,高俅就牢牢跟自己绑死了。
苏遁再不犹豫,拍拍忠叔让他放自己下来。
迈开小腿,分开人群,径直朝被队友簇拥着、正接过教头递来一串铜钱作为赏钱的高俅走去。
“高二郎!”苏遁清脆的童音在一片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
喧闹声为之一静。高俅和周围的队友都诧异地看向这个衣着虽朴素但用料讲究、气度不凡的小童。
高俅擦了把汗,疑惑地低头看着苏遁:“小郎君,唤我何事?”
苏遁仰着小脸,开门见山:“我想请你做我的伴当,每日陪我蹴鞠,指点我技艺。一个月,给你五贯钱,你可愿意?”
五贯,对一个市井少年而言,已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汴京城里,一个普通打工的老百姓一天的收入大约在100文左右,一月3000文,折合4贯。
高俅大哥高杰那样的茶酒量贩博士,一个月也不会超过五贯。
只有李全忠之前干的纤夫、挑夫等重体力活才能挣到一天200文的“高薪”,但因为不会天天有活,实际上一个月挣的也只有五六贯。?
五贯一个月,只让陪着蹴鞠,对于一个还未成年的市井少年而言,绝对算“高薪”诚聘。
苏遁话音刚落,周围几个刚才还和高俅勾肩搭背的队友,眼睛瞬间亮了。
一个胳膊上纹着青蛇的壮汉立刻挤上前,拍着胸脯:“小郎君!您要找伴当踢球?找我啊!高二他算个啥?就是个预备的,今天运气好才露了脸!他那几下子,我老蛇……”
另一个瘦高个也抢着道:“就是就是!小郎君,我盘带功夫比他好!价钱好商量,四贯就行!”
众人七嘴八舌,自荐之声不绝于耳,都想抢下这份美差。
高俅被挤在中间,脸色有些涨红,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被同伴的声音压了下去。
苏遁却仿佛没听见这些嘈杂,清澈的目光只看着高俅一人,小脸上神情认真:“我只看中了你高二郎的球技和灵性。”
高俅看着眼前这个目光澄澈坚定的小童,沉默了片刻,脸上的兴奋和激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疏离。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苏遁拱了拱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多谢小郎君抬爱。只是……高俅习惯了市井草莽,自由自在,受不得拘束。”
“给人当伴当,便是入了仆从之列,时时听候差遣,不得自由。恕高俅难以从命。”
拒绝得干脆利落。
苏遁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欣赏。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心气颇高。
“嫌钱少?”苏遁歪着头,故意道,“那……六贯?七贯?”
高俅摇头,神色平静:“非是钱财之故。小郎君,实不相瞒,高俅蹴鞠,不过是为了挣些散碎银钱,贴补家用,更重要的,是想攒些束修,将来……能继续读书。”
他眼中闪过一丝对书本的渴望,那光芒,比他方才在球场上时更加明亮,“若入了贵府为伴当,日夜侍奉,恐再无暇捧书,蹉跎岁月,非我所愿。”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志向明确,完全不像一个十四岁市井少年能说出的话。
周围的喧闹都安静了几分,连那几个自荐的壮汉都露出了几分讶异和讪讪之色。
苏遁笑了,这笑容发自内心,带着一种找到璞玉的欣喜。
他不再兜圈子,上前一步,小小的身体站得笔直,声音清亮:
“高二郎,你既想读书,那再好不过。家父苏子瞻(苏轼),府中藏书万卷。你若肯做我的伴当,陪我蹴鞠之余,我读书,你亦可旁听。”
“家父若有闲暇,或可点拨一二。如此,既不耽误你蹴鞠贴补家用,亦不耽误你向学之志。如何?”
“苏……苏子瞻?”高俅脸上的平静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取代,眼睛瞪得滚圆,声音都变了调,“翰林承旨……苏东坡苏学士?您……您是……”
“正是家父。”苏遁点头,小脸上带着一丝矜持的笑意,“我乃苏府幼子,苏遁。”
“扑通!”
高俅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猛地跪倒在地,对着苏遁便是深深一拜,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狂喜:“小郎君!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苏学士……苏学士天下文宗!
“小人……小人若能得闻学士教诲,便是三生有幸!莫说伴当,便是为奴为仆,亦是心甘情愿!方才言语冒犯,请小郎君恕罪!这差事,小人接了!接了!”
这前后的反差,引得周围一片哗然。方才还嘲笑高俅不识抬举的几个壮汉,此刻全都傻了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高俅,眼中充满了羡慕嫉妒。
苏遁心中暗笑,面上却一派平和:“起来吧。随我回府。”
说是“回府”,其实苏家在东京并没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