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二人消化这个惊人的数字,王朝云继续汇报:“今年三月,龙靓先行携款入京,为便于经营,于外城购置两处小院作为工坊,花费一万贯。”
“五月底,与铁屑楼达成代销雪花蛋合作,正式开始出货,迄今三个多月,共出货二十万枚,收入2000万文,折为贯。”
“七月初,注册香皂社,开始售卖肥皂、香皂,按品质不同,均价约300文一块,迄今售出五万块,收入1500万文,约两万贯。”
“此两项,刨去房产、人工、物料及各处打点维护之成本,净利约三万贯。”
“加上杭州12万贯,共计15万贯。此前与龙姐姐约定盈利五五分成,但至今尚未析产。”
听到“15万贯”这个总数,苏轼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地抚摸着衣角,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苏辙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继续。”
“与毕家合作之三味书屋与三味田庄,”王朝云语速平稳,条理分明,“三味书屋购置房产、改建、装修、藏冰、印刷万册藏书,成本共计一万五千贯。三味田庄购置地产、建房、装修、活字印坊、造纸作坊、玻璃窑、焦炭窑及试验作坊,成本共计五千贯。”
“所有成本,按约定我方与毕家二八分摊,毕家出四千贯,我方出一万六千贯。毕氏兄弟以自身经营技艺合占一股,约定盈利三七分,毕氏兄弟三,我方七。玻璃窑独立核算,不在此列。”
“三味书屋经营三月,依靠售书、文创产品、代客印刷、雅鉴厅拍卖及话剧演出等,扣除各类打点、人脉维系及人工成本,三月来盈利三千贯,尚未与毕家分账。”
“不过,《三味日报》目前日销量已达五万张,正在洽谈广告商,等引入广告,三味书屋月盈利应可增千贯。”
“三味田庄所产草纸刚入市,账目未明。”
“杭州毕氏纸坊,由毕家出资、出人、出场地,我方出改良造纸秘方,约定盈利三七分成,对方七,我方三。自三月正式生产,四月始售,至今四个月,共售出20万包,每包售价300文,共计营收6000万文。”
“刨去物料、火耗、人工,净利约5400万文,折约7万贯。我方分得两万贯,已由毕家兑换成金银送来。”
最后,王朝云提到了最令人心惊的一项:“与王黼合作之水晶阁,半月前方才开张。玻璃器皿售价奇高,具体账目虽未出,但据预估,月营收至少……五万贯。”
“因我方只负责供货,不管售卖,约定盈利四六分,我方得四成。如此算来,或可月入……两万贯。”
王朝云合上账册,总结道:“综上所述,目前账下现存现金,约有15万余贯。待与龙姐姐析产后,我方实得应在8万5000余贯。”
“以后,若情况不变,每月盈利如下,雪花蛋1000万文,香皂750万文,合计贯,与龙靓分成后为贯。”
“杭州草纸月分润5000贯,汴京草纸预期月分润贯,玻璃预期月分润贯。”
“每月分润我方共计可得4万8千贯。不过,雪花蛋与香皂、草纸后期预备逐步降价,盈利或有波动。”
王朝云说完,微微垂首,双手安静地置于膝上,等待着苏轼和苏辙的回应。
苏轼都快听麻了,从王朝云嘴里蹦出的一个个数字,一次次刷新着他的认知。
这挣钱也太容易了吧?简直像大风刮来的!
苏辙缓慢翻看着账册,面色平静,胸中却波涛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他料到此番产业必是巨利,否则也不会引得宵小觊觎,惹出诉讼。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利,竟是如此之“巨”!
幸好!幸好!
幸好他心思缜密,于细微处窥见端倪,逼着侄儿坦陈详情!
眼下雪花蛋、香皂,在汴京打出名头不过短短两三月,玻璃、草纸,也才刚刚铺陈开。
四方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不知究底,尚在观望,投石问路中。
那胡商赵十万,便是探路的卒子。
此番试探后,那些觉得龙靓等人无所依仗的权贵豪强,恐怕很快便会按捺不住,巧取豪夺。
到时候若龙靓、李全忠等人深陷麻烦,苏遁不得不出面,再被苏家政敌查知,苏家危矣!
一念及此,苏辙再次庆幸,自己出于对侄子的关心,无意间撞见高俅在外游荡后,严厉讯问,从而起了疑心。
更庆幸于自己未曾因侄儿年幼而等闲视之,而是整合蛛丝马迹,做出了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大胆猜测。
还真让他猜对了!
庆幸之余,苏辙看向苏遁的目光愈发复杂。
这小子,竟能在这龙潭虎穴般的商海中,赤手空拳打下这片基业。
有如此天赋与胆识,也无怪乎,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这份能耐,若用于正途,用于科举仕途,他日成就,岂可限量?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账册之上,眼神已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账面上现有的钱财,分割清楚后,全部取出,留给你们母子作为私产。”
“至于这些产业,我会托族人来代持管理,以后,便作为家族共产。”
“你们母子日后不得再沾手,你们可有异议?”
王朝云摇了摇头,她本就不愿苏遁过多沾染这些事,耽误正业。
眼下,苏辙愿意插手,请族人代持,而不是一断了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位二先生能位列宰执,其格局能耐,岂是干儿一介八龄稚子能比的?
至于私产变作家族共产,这也是应有之义。
父母在,不分家。
苏轼苏辙没有指责自己母子别立私产,还将此前盈利留给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况且,家族兴旺,枝叶相扶,苏遁才能有所荫庇,发展得更好。
苏遁倒是想有意见,看着苏辙不容置喙的神色,也不敢在眼下反驳。
正在心下想着,该如何迂回劝说老爹和老叔让自己能继续进行“科学研究”,就听苏辙点了点桌案上的账册,发问了:
“这记账之法,似乎与寻常‘四柱清册’大不相同?收支对应,脉络清晰,是何人所创?”1
苏遁厚着脸皮说是自创的,又解释了一番“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的基本原理。
苏辙执掌过户部、精于庶务,听完眼中爆出一团精光:“妙!实在是妙!如此一来,账目如网,环环相扣,奸弊无所遁形!”
“遁哥儿,你此法……已不止于商家小道,若能在朝廷度支、地方仓廪中推行,于廓清吏治、清明财政,皆有大功!此真乃经世之用也!”
这声赞叹,比起方才对巨额利润的震惊,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激赏。
说完,苏辙目光灼灼望着苏遁带来的小箱子:“这里边,是你那些产业的秘方?”
秘方倒在其次,他现在迫切想知道,这个不过8岁的侄儿,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那些人都甘愿为他驱使的。
秘密,或许就在这个箱子里。
苏遁点点头,打开木箱:“除了秘方,还有一些,关于产业未来发展的构想,请二位长辈斧正。”
箱子里,左右中放了三摞厚厚的册子,不少册子边沿卷毛,显然经常翻看使用。
最左边的一摞,最上面的是一本《黄金分割优选法及其应用》的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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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四柱清册是中国古代会计核算方法,形成于唐代中后期。由“旧管”(期初结存)、“新收”(本期收入)、“开除”(本期支出)、“实在”(期末结存)四部分构成。
宋代的官厅会计报告《会计录》确立“旧管+新收-开除=实在”的标准结算公式。
会计录是我国,是继唐代《国计簿》后,有关国家财政收支方面的财计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