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原本是长期受雇于‘莲花棚’的,”高俅解释着,语气中充满了对朋友处境的担忧:“可那莲花棚的主家觉得他们球风不够‘精巧’,吸引不了更多看客,最近寻了个由头,将他们解雇了。”
“要不是这么着,他们也没空档来应毕管事的差请,学这……学这新奇蹴鞠法。”
“他们原想着,毕管事会长期雇佣球队,可毕管事说,只临时雇佣,不包长远。”
“要是再找不到长期雇主,张乙和李四的球队……怕是只能散了,兄弟们也得各自寻活路去。”
赵佶生于深宫,对这些市井营生颇感新奇,问道:“长期雇佣球队?他们如何盈利?主家又如何靠他们挣钱?”
高俅见赵佶有兴趣,详细解释:“回小官人,像莲花棚那样的‘看棚’,会长期雇佣一支或几支球队,包下球员们的吃穿用度,每月发放月钱,督促他们日常训练。”
“比赛时,看棚主要通过售卖门票挣钱。要是球队赢了,主家还会额外发放赏金,鼓舞士气。”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也有些看棚,不满足于门票钱,会暗地里开盘‘赌球’,甚至要求球队按他们的意思去‘输’或‘赢’,从中牟取暴利。”
“只是,这般操作风险极高,一旦被观众识破,球队便声誉扫地,再无人捧场。而那看棚主家,往往一句‘不知情’,便把干系推得一干二净。”
他脸上露出愤懑之色:“张乙和李四,就是不肯答应莲花棚主家踢假球,才被寻了错处赶出来的!他们宁愿球队散了,也不愿做那等昧良心、坏规矩的事!”
苏遁适时地露出同情和赞赏的神色,沉吟道:“原来如此。竟是两位有风骨的球头!”
“我与这三味田庄的管事毕策还算相熟,或许可以去为他们说项说项,让毕管事改变主意。”
他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老爹一行人,压低声音:“你带了那两个球头去找毕管事,我随后就来。”
高俅闻言,脸上瞬间由阴转晴,喜道:“当真?多谢小郎君!”
苏遁摆手,不以为意,高俅连忙转身,寻人去了。
苏遁颠了颠手中的鞠球,往天上一抛,再一招“佛顶珠”,顺利接球,随即,拐、蹑、搭、蹬、捻......
鞠球似乎黏在了他身上,在他全身游走。
转乾坤、燕归巢、斜插花、风摆荷、金佛推磨、双肩背月、拐子流星......
一招招炫人耳目的“绝技”,引得赵佶连连叫好。
苏遁玩到中途,嘻嘻一笑,将鞠球踢向赵佶:“十一郎,接着!”
赵佶不慌不忙,一招“旱地拾鱼”,勾住蹴球,向上一蹴,球飞上来后,再用肩顶肘托,胫拐脚颠,招式优雅,姿态翩然。
两个少年各炫其技,身影跳跃,球不离身,斗得旗鼓相当、精彩纷呈,惹得还未散去的观众再次围拢,叫好连连。
苏东坡在一旁看着幼子与郡王殿下嬉戏,虽觉此举有些“不务正业”,但见他们兴致高昂,友情融洽,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任何扫兴的话来,只是微微摇头,眼中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笑意。
蹴鞠赛的喧嚣刚刚平息,隔壁临时搭建的“舞台”区域,一阵丝竹管弦之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下一项活动——“稻田音乐会”,开场了。
李师师身着素雅长裙,立于舞台中央,身后是她的专属乐班。
没有主持,没有开场白,只有正在进行的乐曲演奏。
“这是,李行首又谱新曲了?”
“这曲调,好像,与上次,不太一样。”
......
众人低声议论几句,逐渐安静下来,悠扬的乐声,随风飘扬。
前奏间门,李师师朱唇轻启,唱起曲来: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歌词描绘的景象,竟与眼前金黄的稻田、蜿蜒的马家河如此契合!
歌声悠扬开阔,带着一种不同于闺阁小调的磅礴气息。
“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当唱到这一句时,李师师的歌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乐班的所有乐器——琵琶、筚篥、笙、箫、笛、鼓……齐齐奏响!
那音乐不再局限于伴奏,而是化作雄浑激昂的合奏,旋律跌宕起伏,气势恢宏,仿佛真有大河奔流、千帆竞渡的壮阔景象扑面而来!
这摄人心魂的磅礴气势,让全场观众沉浸其中,心神俱震动。
“此曲……格局不凡!” 王诜凝神细听,眼中闪过惊异,随即笑着对苏东坡道,“子瞻兄,这雄浑之音,倒与你那《念奴娇·赤壁怀古》中‘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意境,颇有几分神似啊!”
苏东坡亦捻须颔首,目光深邃:“确是如此。此曲不拘泥于儿女情长,而有山川气象,难得,难得!”
秦观、张耒等人也纷纷点头称奇,品味着这超时代的旋律带来的震撼。
苏遁看到老爹一行人沉浸其中,偷偷地拉了拉赵佶的衣袖,赵佶会意,两人偷偷离开人群,前往三味田庄。
高俅正在田庄门口等着,旁边,还有两个身材结实、面色黝黑的小伙子。
高俅介绍了两人,正是两队的球头张乙和李四。
苏遁向守门的伙计通报了身份,很快,毕策亲自出来,将一行人迎进了一进的厅堂。
苏遁笑着与毕策叙了旧,又指了指张乙和李四两人:“毕员外方才也看到了,今日这场蹴鞠赛打得真是漂亮!大家叫好声都快把天掀翻了!”
“听高俅说,他们不过学了短短七八天,就有了这般成效。可见他们不仅是球踢得好,更是肯下功夫、能学进去的踏实人,是真正吃蹴鞠这碗饭的行家里手!”
“要是雇下他们,长期在此地举办这新式蹴鞠赛,也是一新进项。毕员外有何顾虑呢?”
毕策听完,面露难色,拱手道:“小官人有所不知。今日宾客如云,盖因所有活动皆是免费,乃是为了回馈三味书屋的会员,维系人情。”
“若要长期雇佣这两队二十多号人,吃穿用度、月钱赏金,皆是开销。可刘寺村距汴京城有八里之遥,城中百姓恐怕很难时常奔波至此看球。”
“届时观众寥寥,门票收入不足以支撑开销,这亏本的买卖,毕某恐怕难以向主家交代啊。”
他分析得合情合理,张乙和李四听了,刚刚升起的希望又黯淡下去,垂头丧气。
苏遁却微微一笑,成竹在胸道:“毕管事顾虑得是。不过,我有一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