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刘汉兴带着一帮子鼻青脸肿的后生,从三味田庄出来,门外等候的村民立即炸了锅。
刘海峰他娘王婆子看到儿子的惨状,拍着大腿哭嚎:“哎呀,我的儿啊!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啊!天杀的外乡人,欺负到我们刘家头上来了啊!”
她一把拽住刘汉兴的胳膊,“族长!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把这帮天杀的外乡人赶走!这刘寺村还轮不到他们撒野!”
其他几个被打后生的家人也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附和:
“就是!在咱们村还敢打人,反了天了!”
“孩子们被外乡人打了,族长你就这么看着?”
“是啊!要不你就带我们去找回场子,要不你这族长也别当了!”
……
还没等刘汉兴开口,那些家里有人在农庄做工的村民不乐意了
“一个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了,还孩子?丢不丢人!”
“强闯民宅,人家没送官法办就算开恩了!”
“把农庄赶走?你们家能给大家发工钱,还是能教娃识字?”
王婆子被怼得脸红脖子粗,撒泼道:“你们…你们这些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被几个臭钱迷了眼了!”
“咱们刘家人团结起来,还怕他一个外乡人?抢了他的作坊,咱们自己干,赚的钱都是咱们的!”
“放你娘的狗屁!” 刘汉兴终于爆发了,他猛地一跺脚,拐杖指着王婆子和那几个闹事的妇人,须发皆张,怒喝道:“都是你们这些无知妇人!”
“平日里惯子如杀子,好好的后生不教他们安分守己,种地干活,尽学些偷鸡摸狗、吃喝嫖赌的勾当!”
“现在倒好,竟敢撺掇他们去杀人放火,强抢民产?!”
“你们是想让咱们老刘家全族上下,都跟着这几个不肖子孙掉脑袋、诛九族吗?!啊?!”
“诛九族”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把王婆子等人都吓住了,哭声叫骂声戛然而止。
但仍有妇人不甘心,小声嘟囔:“那…那难道孩子们就白打了?”
刘汉兴余怒未消,厉声道:“不白打还想咋样?啊?!”
“要不是我舍了这张老脸,磕头作揖地求情,毕管事明早就要把他们绑去开封府了!”
“到时候,这几个孽障就不是鼻青脸肿这么简单!”
“强闯民宅,持械行凶,按律流放三千里都是轻的!”
“你们是想让他们去岭南喂瘴气,还是去沙门岛做苦役?!”
众人闻言,一个个不敢再吱声了。
刘汉兴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袋钱,重重拍在旁边石磨上,发出“啪”的一声响:“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人家毕管事,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给的医药费!”
“人家这是仁至义尽!你们还要怎样?非要把全族都拖下水才甘心吗?!”
看到那沉甸甸的钱袋,那些闹事的婆娘们眼光发亮,彻底消停了。
刘汉兴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心里五味杂陈。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光压服还不够,必须给族人指条明路,才能从根本上平息纷争。
刘汉兴笃了笃拐杖,面色威严地发下身为族长的指令:“都给我回去睡觉!明天早上,各房头的房长,到祠堂开会!”
第二天一早,有着百年历史的刘氏祠堂,难得地在非年非节非婚非嫁的时候,开了门。
刘汉兴带着七房的话事人,给祖宗磕头烧香后,众人分列而坐。香烟缭绕,映着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刘汉兴冷着脸,率先打破了沉默:“昨晚的事,大家应该都晓得了!二房、五房的几个孽障,差点给咱们刘寺村招来灭顶之灾!”
二房的房长、海峰的翁翁刘老栓,脸色尴尬,低着头不敢吭声。
五房的房长刘老五犹不服气地低声嘀咕着:“哪有说得这么严重,不就几个小辈瞎胡闹,他们也都得了教训了。”
“不严重?!”刘汉兴气得胡子往上翘了翘:“你以为,人家这随随便便就放人了?!”
“人家还怕,你们这群黑心的,反咬他们无故打人、耍泼讹钱呢!”
“非得让海峰他们几个,一个个签字画押,承认了持械强闯民宅的事实,才把人给放了!”
刘老五急了,昨晚闹事,他们这房可是去了五个小辈!
他猛地站起身,急吼吼道:“族长你这是怎么办事的?!这么点小事,怎么还让孩子们签字画押了?!”
“这黑纸白字的证据落在人家手里,孩子们以后岂不是任由那毕管事揉捏?”
“我昨晚就说了,就该全族人冲进去,他那庄子破了天也就一二十人,顶得过咱们全族几百人?!”
“不!现在也不晚!咱们得赶紧去把那签字画押的纸要回来!”
“不给,就把他们的作坊都给砸了!烧了!”
“黑心烂肝的混账东西!”刘汉兴“啪”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粗瓷茶具跟着晃了一晃:“这毕管事自从来了咱们村,给咱村带来多少好处?你却想着毁人产业,还有良心吗?!”
那刘老五与刘汉兴只差了几岁,被这么指着鼻子骂,不由怒了:“良心,良心值几个钱?!他们拿捏着孩子们的认罪书,这就有良心了?”
“你自个一个怂包,让一个外乡人蹬鼻子上脸,踩到头上!老汉可不怕!”
见刘老五犹自一脸愤愤,刘汉兴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整天就知道盯着人家那点产业眼红!”
“你真以为那是发财树?那是催命符!”
“人家敢在咱这天子脚下投下这么大本钱,搞出这么大动静,你觉得能是寻常商户吗?背后能没人吗!”
“汉兴,这毕管事背后,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三房房长,辈分较高的刘三爷捻着山羊胡,疑惑地问,“你可打听清楚了?”
刘汉兴摇摇头:“那毕管事只说东家低调,不肯透露。”
“不过,毕管事说,昨夜他们东家正好来庄子视察。我看今天大清早,从田庄出去了一辆马车,随车的,都是练家子。”
“其中有一位,瞥一眼就叫人从头凉到脚。那气质像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老兵。”
“老兵?”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能用上兵卒做护卫的,绝对是有权有势的权贵子弟。
“所以!” 刘汉兴提高声调,敲打着桌面,“咱们村绝对不能跟田庄再起冲突了!”
“人家这次念在初犯,看在老汉的面子上,放了几个小辈。下次,只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刘老四着急问道:“这东家昨晚在庄子上,那,那昨天这么一闹,会不会把咱们村的人给辞退了?”
四房三个子侄辈,都进了三味农庄,工钱高,又在家门口,他可不想孩子们丢了这么好的饭碗。
刘老七跟着问:“以后的采买,还会从咱们村子买吗?”
刘老六也急了:“族长,你得跟毕管事说说,这都是二房跟五房的混账闹的,跟我们四房、六房、七房没关系,可不能把我们家孩子辞了呀!”
刘汉兴“哼”了声:“现在知道着急了?那帮混账闹事的时候,你们难道就没听到点动静?也不知道拦着点?!”
几人不由讷讷,都一个村子的,怎么会没发现动静?
不过是,都存着投石探路、坐收渔翁之利的心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