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简,是苏遁在杭州的合作伙伴之一,也是“活字印刷术”发明者毕昇的后人。
毕简兄弟四人,分别为毕书、毕简、毕卷、毕策。
老大毕书和老三毕卷仍在杭州经营着祖传的毕氏印坊,以及与苏遁合股的生产卫生纸的造纸坊。
老二毕简和老四毕策则在正月,随着龙靓、李全忠一起,先行来到京城,做印坊、纸坊开张的准备工作。
根据此前汇报的进度,印坊、纸坊均已进入正式运营阶段,即将开张的书铺、画铺也在筹备阶段,雇佣的伙计已经超过百人。
李全忠点头应是,虽然他不太明白小郎君为什么要找这个听都没听过的人,还似乎对他很重视和信任。
但跟着小郎君的这三年,他耳听目见,小郎君年纪虽小,所做的事看似异想天开,却往往马到功成。
小郎君要找这个高俅,自然是有所谋划,他只要帮着把人找到,在把他的背景调查清楚,保证他对小郎君无害就行了。
七天后,经过李全忠和毕家伙计们有针对性地大海捞针,终于有了高俅的消息。
苏遁让忠叔带着自己再次出门,准备亲自上门招揽这位未来的“高太尉”。
据打听来的消息,高俅目前是一知名蹴鞠社飞虎社的球员,不过只是预备役,目前还没有正式上场打过比赛,所以,并没有知名度。
今日,飞虎社要在桑家瓦子与对家打比赛,高俅理论上会在场候补。
桑家瓦子与潘楼街相隔不远,是汴京城最大的一处瓦子,其中大小勾栏五十余座,其中大一些的莲花棚、牡丹棚、夜叉棚、象棚,可容数千人同时观看。1
瓦中各看棚外,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售卖饮食、剃剪纸画的流动小贩,往来不绝,热闹非凡。
苏遁与忠叔打听了飞虎社打比赛的看棚,花钱买了票进入。
这看棚面积内比“齐云社”大了数倍不止。场中,黄土夯实的场地被踩得板结,四周用粗木桩和麻绳简单围住。
场边黑压压挤满了看客,人声鼎沸,声浪几乎要掀翻瓦舍的顶棚。2
外围的观众衣着朴实,是一些贩夫走卒、市井闲汉,最前面的VIp座位,则是些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
苏遁是赛中买票,没有座位,忠叔把他顶在了肩膀上,稳稳站在重重看客之外。苏遁越过底下一众人头,视野开阔。
只见场地中央,高高立着一具木制球门,目测竟有三丈多(约10米)高!
门柱之间张挂着一面大网,网中央嵌着一个直径约半米的圆洞,这便是决定比赛胜负的关键——“风流眼”。3
球网两侧,一队身着红色褡护,一队身着青色褡护,皆是敞着胸膛、赤着臂膀。
双方球员皆是精壮汉子,古铜色的皮肤在夕阳下泛着油光,汗水混合着尘土,在肌肉虬结的胸膛、臂膀上蜿蜒流淌,勾勒出猛虎下山、雄鹰展翅、恶蛟翻江等狰狞凶悍的刺青图案。
场边,还有“都部署校正”(类似主裁判)、“社司”(计分、协调)、“知宾”等人员忙碌着。
此刻,球正在红队数名队员之间流畅传递,最终被稳妥地送到球头身前。
球头看准时机,飞起一脚,猛地向上一“筑”,皮球划出一道弧线,直飞网中央的“风流眼”!
“过——”
红队支持者的喊声刚起,却见那球力道稍欠,堪堪擦着风流眼的边缘,撞在网子上弹了回来。
“唉!” 一片惋惜之声。
按照规则,只要球未落地,守候在网下的“左、右竿网”便可用身体除手之外的任何部位,将球救起,再次传给骁色,组织新一轮进攻。4
红队右竿网反应极快,一个“旱地拾鱼”将球踢起,骁色再次挟住,队伍重新开始默契的传倒。
然而,或许是久攻不下心浮气躁,红队一名“散立”在接一记高空来球时,脚下拌蒜,竟将球直接垫过了网,送到了青队场地!
这无异于将进攻权拱手让人。
青队岂会放过如此良机?
他们的队员技术亦是不凡,传倒几合,便将球安稳送至己方球头膝上。
青队球头气定神凝,膝弯处如强弓满
红队士气受挫,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名失误的“散立”因动作过猛,扭伤了脚踝,无法再战。
“红队少人了!”
“这下难办了!”
观众议论纷纷,红队球员脸上也显出焦虑。
红队场边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对着场中焦急大喊:“教头!让我上!我能行!”
苏遁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那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形尚未完全长开,显得有些单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场内局势,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急切。
红队的教头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他看了一眼那少年,又看看场上岌岌可危的局面,一咬牙,挥手吼道:“高小乙!你上!给我顶住!”
“得令!”那叫高小乙的少年兴奋地应了一声,一把扯掉身上的旧褂子,露出同样精瘦却线条分明的上身,麻利地冲入场内。
“小郎君,这个少年就是高俅,今年十四岁,在家里行二,熟人都叫他高小乙。”5
忠叔轻声解说,转述着自己打探来的消息:“高家祖祖辈辈都住在汴京,听说祖上也阔过,不过在高俅翁翁这一代,因为沉迷关扑输了祖宅和家产,就败落了。”
“高家住在外城西北角榆林巷一带,家里共10口人,上头翁翁、婆婆,中间高俅爹娘,底下高俅兄弟姊妹五个人,还有个嫂嫂。”6
“高俅的爹爹高敦复小时候念过几年书,就端着架子不肯做那苦力活,好在凭着一手好字, 在一家书铺谋了个笔手的差事,专门替人写诉状、家书,并勘验文书。”
“高俅大哥叫高杰,今年十八岁,刚娶 了亲,在八仙楼做茶饭量酒博士。弟弟高伸十二岁,原本在私塾念书,因家中吃紧,就没读了,今年刚进了 一家印坊当学徒。”7
苏遁一边听忠叔介绍,一边盯着场内。
高俅上场抵了受伤散立的位置,他脚下功夫极其扎实,控球稳,传球准。
当队友传来又急又偏的球时,他总能出现在最合适的位置接应,或用“双肩背月”卸下高球,或用“斜插花”传出威胁球。
最令人叫绝的是他与球头的一次精妙配合,他背对风流眼,却似脑后生眼,用脚后跟轻轻一磕,皮球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越过众人头顶,竟精准地落到己方球头最舒服的起脚位置!
球头心领神会,趁势膝筑,皮球如长虹贯日,直钻风流眼!
“好——!”
场边瞬间爆发出震天喝彩。
这一记穿越风流眼的进球,不仅扳平了比分,更是极大地鼓舞了红队的士气。
在高俅这只“穿花蝴蝶”的串联调度下,红队的传倒愈发流畅,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他瘦小的身影在那些肌肉虬结的大汉间穿梭,竟显得游刃有余,那份从容与灵巧,引得场边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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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街南桑家瓦子、近北则中瓦、次里瓦,其中大小勾栏五十余座。内中瓦子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最大,可容数千人。自丁先现、王团子、张七圣辈,后来可有人于此作场。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终日居此,不觉抵暮。”
瓦子就相当于商业步行街,勾栏可以视作某达广场购物中心,“棚”类似于现代的,歌剧院、影院、音乐厅、体育馆等大型场馆。
不要受电视剧误导!认为“勾栏”单纯就是青楼!并不是!勾栏是娱乐购物一体化的商场!
2宋朝的足球赛很成熟了,大型赛事看的观众可以达万人。
陆游《晚春感事四首(其四)》
“少年骑马入咸阳,鹘似身轻蝶似狂。
蹴鞠场边万人看,秋千旗下一春忙。”
3《东京梦华录》记载了北宋“天宁节”期间,“皇家足球队”的一场表演赛:“左右军筑球,殿前旋立球门,【约高三丈许】,杂彩结络,【留门一尺许】。左军球头苏述,长脚幞头,红锦袄,余皆卷脚幞头,亦红锦袄,十余人。右军球头孟宣,并十余人,皆青锦衣。乐部哨笛杖鼓断送。”
球门约三丈多高(10米),风流眼一尺多宽(30多厘米)。
4南宋笔记《武林旧事》记载了一份“皇家足球队”名单:“筑球三十二人:
左军一十六人:球头张俊、跷球王怜、正挟朱选、头挟施泽、左竿网丁诠、右竿网张林、散立胡椿等;
右军一十六人:球头李正、跷球朱珍、正挟朱选、副挟张宁、左竿网徐宾、右竿网王用、散立陈俊等。”
5根据《挥麈后录》记载,高俅在元符末(1100年),因踢球特别灵巧被当时为端王的赵佶看上。如果此时高俅年纪太大,踢球肯定不可能很灵巧,应该不超过25岁。
又,苏东坡被贬中山府时(1093年),高俅是苏东坡小史(秘书),至少要在15岁以上,否则不可能担任秘书一职。
所以设定高俅目前14岁,1093年16岁,1100年23岁,比较合乎常理。
6翁翁=爷爷,婆婆=奶奶
7孟元老《东京梦华录 饮食果子》:“凡店内卖下酒厨子,谓之『茶饭量酒博士』”。茶坊师傅称为“茶博士”、酒坊的酒保称为“酒博士”。
另,有传说高俅的名字来源于球踢得好,完全是无稽之谈。历史记载,高俅大哥叫高杰,弟弟叫高伸,都是单人旁,所以高俅不可能是后面改名字的。
杰通“杰”,指才智超群的人。“俅”的意思是恭顺,“伸”的意思是舒展。从高俅三兄弟名字看,高俅老爹高敦复肯定是个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