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风,裹着山间特有的凉意,悄悄钻进顾梦屋的窗缝。青辞躺在床上,睫毛轻颤了一下,周身萦绕的、属于凤凰的暖金色光晕骤然褪去——那身绣着涅盘纹样的朱红长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回他平日穿的素色长衫;发间插着的鎏金步摇与凤羽发簪,也渐渐化作木簪的模样,仿佛昨夜那个明艳张扬的凤凰,从未在这具身体里停留过。
隔壁屋的摄魂指尖还残留着昨夜凤凰揉过她头发的暖意,却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那缕属于凤儿姐姐的、带着淡淡火焰气息的灵力,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床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惊醒了身旁的谢必安。
谢必安缓缓睁开眼,眼底还蒙着一层刚睡醒的惺忪,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怎么了?”
“消失了!”摄魂的声音发颤,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凤儿姐姐的气息……好像完全消失了,她,她不会是走了吧?我去顾梦屋看看!”她说着就要掀被子下床,却被谢必安伸手按住了肩膀。
“天亮了再去吧。”谢必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现在太晚了,他们或许还在休息,别去打扰了吧。”
摄魂咬着唇,没再反驳,却像丢了魂似的躺回床上。眼睛盯着屋顶的天花板,脑子里全是凤凰临走前对她笑的模样——她明明说过会陪自己待满一个礼拜的,怎么提前一天走了?她翻来覆去地换着姿势,床单被揉得皱巴巴的,直到窗外泛起一丝鱼肚白,天边染上浅淡的青灰色,才悄悄掀开被子角,蹑手蹑脚地起了床。
谢必安其实早就醒了,只是闭着眼没作声。摄魂以为他没察觉,脚步放得更轻,像只偷跑的小兔子,一步步挪到顾梦屋前。清晨的雾气还没散,沾在她的发梢,凉丝丝的。她抬起手,指节轻轻敲了敲木门,动作轻得怕惊到屋里的人。
没过多久,屋里传来顾梦慵懒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像是刚从睡梦中被吵醒:“谁啊?”
“是我。”摄魂连忙应道,声音里藏不住急切,“我凤儿姐姐呢?她在屋里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顾梦穿着松垮的白衫,头发随意地挽着,眼神还没完全聚焦。他往屋里瞥了一眼,看见青辞正坐在床边揉眼睛,身上穿的早已不是凤凰的衣服,心里便有了数,语气平淡地说:“她走了。”
“走了?”摄魂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手紧紧攥住了门框,“那她去哪儿了?你们知道吗?”
顾梦挠了挠头,语气里多了几分烦躁:“还能去哪?”
摄魂的心沉了下去,又想起魏江渝,转身就往他们的屋子跑。跑到门口,她又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魏江渝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来了来了,别敲了。”
紧接着,屋里传来“哗啦”一声轻响——是魏江渝拿起床头柜上的东西,轻轻晃了晃身边还在熟睡的尉迟怀殳。她缩在被子里,眉头皱得紧紧的,被晃了几下后,终于不耐烦地睁开眼,声音沙哑地抱怨:“干嘛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去开门。”魏江渝又倒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了头。
尉迟怀殳没好气地起身拉开门,看见是摄魂,语气依旧不太好:“大清早的,有事吗?”
“我凤儿姐姐呢?”摄魂的眼眶有点红,“她的气息消失了。”
魏江渝从被子里探出头,愣了一下:“走了?她不是跟顾梦住一屋吗?昨天晚上她还非要让我回来,怎么就走了?”
“就这么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啊……”魏江渝的语气里满是意外,随即又打了个哈欠,“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们再睡会儿。”
摄魂看着他们关上房门,心里空荡荡的,只能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她坐在床边,直到天边彻底亮了,才靠着床栏眯了一会儿。
——
等到八点多,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透过窗棂洒在屋里,青辞才彻底清醒过来。她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都松快了,却又带着点莫名的疲惫,像是睡了很久很久。旁边的顾梦也坐了起来。
“奇怪,我也觉得自己睡了好久。”青辞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而且我好像做了个梦,梦到阿落了,梦里她还跟我说话呢,说得什么我又记不清了……”
她说着,忽然抽了抽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异样的味道,转头看向顾梦:“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有点像药味。”
顾梦耸了耸肩:“没有啊,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青辞却不依,凑近了些,仔细闻了闻顾梦的衣服,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哥,你身上有很重的药味,你受伤了?我怎么不知道?”
顾梦心里“咯噔”一下——他忘了自己昨天为了帮凤凰挡伤,虽然涂了药,但药味还没散。凤凰走得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想理由蒙混青辞,这下被问住了,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小伤而已,不值一提。”
“小伤?”青辞的眼神更疑惑了,“可是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顾梦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编理由的时候,屋门又被敲响了。青辞立刻说:“我去开门。”她走到门口,拉开门一看,是谢必安端着一个药盘,里面放着药膏和纱布,神色平静地说:“我来给顾梦上药。”
“上药?”青辞的目光立刻转向顾梦,语气里满是质问,“哥,你到底哪里受伤了?怎么我不知道?”
顾梦被问得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编瞎话:“昨天,昨天小迟练准头,非要让我头顶苹果当靶子,结果他没射中苹果,射到我了……”
青辞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魏江渝的剑法他是知道的,不至于这么不准——但看着顾梦一脸“真诚”的样子,又想着谢必安也来送药,便没再多怀疑。他转身就往魏江渝的屋子跑,进门就把还在赖床的尉迟怀殳推到一边,一把拉起床上的魏江渝,拳头就招呼了上去。
魏江渝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就被揍了好几下,疼得他立刻清醒过来,一边躲一边喊:“哎!你干什么?”
“你还问我干什么?”青辞气鼓鼓地说,“你练箭把我哥弄伤了!”
魏江渝一脸懵:“我什么时候把顾梦弄伤了?”
可青辞根本不听他解释,又揍了几下才罢休,转身“嗖”地一下闪现回了顾梦屋。
——
另一边,书落也醒了。她走出自己的屋子,感觉头还有点晕,像是睡了好几天似的,便往顾梦屋走。刚进门,就听见青辞在跟顾梦说话,便插了一句:“我也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好像睡了好几天一样,浑身都没力气。”
“我也是。”青辞立刻附和,随即又看向顾梦和刚放下药盘的谢必安,眼神里满是疑惑,“为什么我们都觉得睡了很久?”
这话一出,顾梦和谢必安都僵住了。谢必安原本想着用“小伤”蒙混过去,可现在书落和青辞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再编瞎话恐怕要露馅。
顾梦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说:“其实……你们俩中了毒,所以才会睡这么久。”
“中毒?”书落立刻皱起眉,语气里满是不信,“不可能,我对毒还算了解,若是中了毒,我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山上的毒果子。”顾梦连忙补充,“前几天你们在山上玩的时候,不小心吃了有毒的果子,所以才会晕倒睡这么久。”
“那也不对啊!”青辞立刻反驳,“我从小在山上长大,什么果子有毒我比谁都清楚,怎么可能会吃错?”
眼看两人的谎话就要被拆穿,谢必安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地说:“有一半是真的,你们确实中了毒,是一种很罕见的毒,所以你们没察觉。至于顾梦的伤……昨天有猎人想刺杀迟中,顾梦替他挡了一下,才受的伤。”
他故意把“凤凰”换成了“迟中”,既解释了顾梦的伤,又避开了凤凰的事。书落和青辞虽然还有点疑惑,但看着谢必安认真的神色,也没再多问——毕竟谢必安一向不会说谎。
书落还是有点不放心:“什么样的毒能让人睡这么久啊?会不会有后遗症?”
这时候,白羽寒纱端着一个香炉走了进来,香炉里飘着淡淡的青烟,语气温和地说:“你们不是中了毒,是得了梦魇。这种梦魇会让人产生‘睡了很久’的幻觉,其实你们也就睡了一夜而已。不过你们的情况不严重,我已经点了安神香,过几天就会好的,不会有后遗症。”
青辞这才松了口气,可一想到自己刚才不分青红皂白揍了魏江渝,又有点心虚——魏江渝明明是被冤枉的,却被自己揍了一顿,他现在肯定很生气。
——
尉迟怀殳的伤渐渐好了,已经能下床走路了。她看见魏江渝脸上还有淡淡的淤青,便好奇地问:“江渝,你脸上怎么回事啊?谁打的?”尉迟怀殳下了楼,问正在吃饭的几人:“小迟脸上怎么了?”
青辞正好在旁边,听见这话,脸一下子红了,只好把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还有点忐忑地问:“小宪,你说我要是去给小迟道歉,他会不会打我啊?”
尉迟怀殳忍不住笑了:“他伤得也不重,就是有点委屈。你好好道歉,他肯定会原谅你的。”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一直用被子蒙着头,连饭都不太肯吃。”
青辞更心虚了,回到自己的屋子,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封道歉信:“对不起,我没有弄清事情的原因就冲动打了你,是我的错。希望你能原谅我,谢谢!”她把信纸叠成小方块,悄悄走到魏江渝的屋前,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屋里的魏江渝正躺在床上发呆,听见门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掀开被子,下床捡起了那个小方块。打开一看,是青辞的字迹,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青辞塞完信后,就悄悄靠在门上,耳朵贴着门板,期待着魏江渝的回应。她想,就算魏江渝出来骂自己一顿,她也认了——毕竟是自己错了。
没过多久,门缝里又塞出来一个小方块。青辞立刻捡起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但只是口头上的道歉吗?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歉礼吗?”
青辞一看,立刻笑了,转身就往厨房跑。她打开橱柜,拿出一个最大的糕点盒,里面原本放着好几个桂花糕,可她想了想,只拿出一个放在盒子里,然后抱着盒子跑回魏江渝的屋前,轻轻敲了敲门。
魏江渝打开门,看见青辞抱着一个大盒子,眼睛一下子亮了——这么大的盒子,里面肯定装了不少糕点。他伸手接过来,却感觉轻飘飘的,打开一看,里面居然只有一个桂花糕,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么大一个盒子,你就给我装一个糕点?”
青辞早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见他生气,立刻往后退了几步,笑着说:“这个桂花糕是我亲手做的,最好吃了!你自己慢慢享用吧!”说完,他转身就往楼下跑,留下魏江渝拿着空盒子,又气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