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抱着那个比她脸还大的海碗,将最后一口裹着红油和酸笋碎屑的汤汁也喝得一滴不剩,然后满足地、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螺蛳粉特有“芬芳”的热气。碗底只剩下几粒孤零零的花生米,被她用筷子精准夹起,送入口中,嘎嘣脆响。
“爽!”她放下碗,眼神还残留着被极致味觉冲击后的迷离和亢奋,脸上因为辣和烫而浮起一层红晕,鼻尖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薇看着她面前光可鉴人的大碗,再看看自己手里还没吃完的脆皮年糕,突然觉得这年糕有点索然无味。“糖糖……你……”她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这两天,是不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还是被什么美食之魂附体了?”
周悦早已消灭了自己的爆浆豆腐和年糕,正眼巴巴地看着隔壁桌的烤鱿鱼,闻言猛点头:“就是!你这饭量,快赶上我训练完的时候了!关键是你这享受劲儿……跟朝圣似的。”
陈静小口啜饮着自己那杯无糖奶茶,推了推眼镜,平静地陈述:“根据《异常心理学》教材,短时间内饮食习惯和偏好发生剧烈变化,可能由多种因素引起,包括重大压力事件、生理疾病、或……”
“或什么?”姜糖擦擦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辣油,那动作带着点不自觉的野性,看得林薇一愣。
“或……颅内占位性病变影响味觉中枢。”陈静一本正经。
姜糖:“……”
“呸呸呸!静静你别吓人!”林薇赶紧打断,“我看糖糖就是开窍了!以前活得像个假人,除了舔屏就是躺平,现在总算有点活人样了!走!下一站!姐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零食天堂!”
不由分说,林薇拉起还沉浸在螺蛳粉余韵中的姜糖,汇入涌动的人潮。周悦欢呼一声跟上,陈静默默收起手机,也随大流而去。
没走几步,一家灯火通明、色彩鲜艳到晃眼的店铺出现在眼前。巨大的玻璃橱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包装琳琅满目的零食,从传统的薯片辣条,到进口的巧克力饼干,再到造型奇特、颜色诡异的网红新品,层层叠叠,堆积如山,散发着一种混合了糖、油、香精和营销诱惑的、甜腻而复杂的气息。
“零食店!”林薇像个回到了快乐老家的孩子,眼睛发亮,“糖糖,快进来!这里才是天堂的仓库!”
姜糖被拉着走进店内。空调冷气混合着更浓郁的零食气味扑面而来。货架高耸,通道狭窄,挤满了同样兴奋的学生。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包装袋上夸张的食物图片和诱人的标语,阿尔法离线前那“十万种美食”的论断再次在脑中回响。
这……只是零食?在星际舰队,零食是严格配给、成分单一、只为缓解漫长航行中精神压力的“安慰剂”,味道通常介于“无味”和“诡异”之间。而眼前这些……
她拿起一包印着跳舞小龙虾图案的薯片,沉甸甸的,隔着包装似乎都能感受到里面酥脆的质感。又看到旁边桶装的、裹着厚厚糖霜和辣椒面的酥肉干。还有做成卡通人物形状、五颜六色的软糖……
“没见过吧?这个,麻辣小龙虾味薯片,绝了!这个,猪肉脯,追剧神器!还有这个,星空软糖,好看又好吃!”林薇如数家珍,购物篮迅速被填满。
周悦则直奔高蛋白专区,牛肉棒、鸡肉肠、能量棒塞了一筐。
陈静在货架间慢慢走着,偶尔拿起一包,仔细查看后面的成分表和营养标签,然后大部分又放了回去。
姜糖像个闯入巨人国玩具店的孩子,眼花缭乱,手足无措。每一种看起来都很有趣,很……好吃的样子?她学着林薇的样子,拿起几包看起来最顺眼的薯片和肉干,又鬼使神差地抓了一把那个亮晶晶的“星空软糖”。
“这才对嘛!”林薇满意地看着她篮子里的东西,“走,结账!然后下一项重要议程——奶茶!”
走出零食店,姜糖怀里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散发着油脂和香料的味道。没等她仔细研究战利品,就被带到了另一条几乎被各色奶茶店招牌淹没的支路。
“奶茶”,阿尔法数据库里有简单记载:一种含糖、含茶、含奶(或奶精)、并可添加多种配料的饮料,在地球年轻群体中极为流行。
但数据库的描述,远不如亲身体验来得震撼。
几乎每隔几步就有一家奶茶店,装修或简约或奢华或可爱,门口都排着或长或短的队伍。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奶香、清雅的茶香、以及各种水果(真实的或香精的)的甜香。店员们操作着复杂的机器,雪克杯摇晃的韵律声此起彼伏。
“我要多肉葡萄!加脆波波!”
“芋泥波波奶茶,去冰三分糖!”
“暴打柠檬绿茶,加寒天!”
点单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姜糖看着那些五颜六色、分层漂亮、里面漂浮着各种不明 q 弹物体的液体,再次感受到了文化冲击。这……是饮料?这看起来更像某种化学实验产物或者……能量补充剂的娱乐化变种?
“糖糖,喝什么?”林薇已经熟门熟路地站在一家网红店前排队,“他家的芝士莓莓是招牌!”
姜糖看着菜单上密密麻麻、令人头晕目眩的名字和选项:茶底(乌龙、绿茶、红茶……)、奶(鲜奶、奶盖、奶霜……)、糖度(正常、七分、五分、三分、无糖……)、温度(正常冰、少冰、去冰、温热……)、加料(珍珠、椰果、布丁、仙草、红豆、燕麦……)……
这复杂程度,快赶上配置一台小型突击机甲了!
“我……随便。”她放弃了思考,“跟你一样吧。”
等待奶茶制作的时候,那霸道的、令人无法忽视的螺蛳粉气味已经被更绵密、更无处不在的甜香取代。姜糖吸了吸鼻子,试图分辨空气里更多层次的味道。就在这甜香的间隙,一股更加浑厚、更加滚烫、更加令人垂涎的复合香气,如同潜伏的巨兽,猛地从某个方向扑来!
那是一种混合了牛油(或其他动物油脂)的浓烈醇香、几十种香料(花椒、辣椒、八角、桂皮……)在高温下熬煮释放出的、复杂而刺激的辛香、以及肉类、内脏、蔬菜在红汤或白汤中翻滚时散发出的、最原始鲜美的味道!
这香气极具穿透力和辨识度,厚重、热辣、带着一种团聚的、欢乐的、让人忍不住分泌口水的魔力。
姜糖的脑袋“唰”地转向香气来源。只见不远处,一家挂着红灯笼、门口蒸汽缭绕的店铺,招牌上写着两个大字——“火锅”。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人影攒动,桌桌都摆着沸腾的锅子,红汤翻滚,白汽蒸腾,人们围坐,举箸畅饮,脸上洋溢着被热气熏出来的红晕和满足的笑容。
那香味,就是从那里,霸道地扩散出来,与周围的奶茶甜香、烧烤焦香、油炸腻香分庭抗礼,甚至隐隐有压倒之势。
“我去……!”姜糖再次被击中,这次是比螺蛳粉更加“正统”也更“宏大”的香气攻击。如果说螺蛳粉是街头巷尾的个性歌手,那这火锅香就是交响乐团的宏伟乐章!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滚烫的红色汤底里,一片鲜嫩的毛肚下去,七上八下,捞出时挂着红油,蘸上香油蒜泥,送入口中那脆爽麻辣的口感……或者是一块炖煮得软烂入味的耙牛肉,吸饱了汤汁的精华……
光是想象,她的胃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仿佛刚才那一海碗螺蛳粉只是开了个胃。
“怎么?又看上火锅了?”林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你可真是……今天胃口大开啊!不过火锅得人多吃着才热闹,改天咱们宿舍组团来吃!今天先解决奶茶和零食!”
这时,她们的奶茶好了。姜糖接过那杯粉嫩嫩、顶部覆盖着厚厚奶盖、插着精致小铲子吸管的“芝士莓莓”。入手冰凉,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她学着林薇的样子,撕开吸管包装,插进去,试探着吸了一口。
冰凉、甜润、带着草莓的果香和芝士的咸香奶味,以及底部某种q弹有嚼劲的“波波”颗粒……味道层次丰富,口感多样,甜度适中,确实……很好喝。是一种和螺蛳粉、红烧肉完全不同路数的、轻盈的、愉悦的味觉体验。
“怎么样?”林薇期待地看着她。
“嗯……不错。”姜糖点点头,又吸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稍微缓解了刚才火锅香气带来的燥热和渴望。但她心里,已经默默把“火锅”列入了必须尽快体验的、优先级极高的项目清单。
她们四人捧着奶茶,拎着零食袋,继续在小吃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姜糖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煎饼果子摊上师傅行云流水的动作,烤红薯炉子里飘出的朴素甜香,甚至冰糖葫芦在灯光下晶莹剔透的反光……
这个世界,怎么有这么多……好吃的?而且每一种,似乎都有其独特的魅力?
她的肚子,在螺蛳粉、奶茶和不断涌入的香气刺激下,开始发出一种介于满足和渴望之间的、微妙的咕噜声。手里的零食袋也变得有些沉重。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拆开一包薯片尝尝时——
“滋——指挥官。”
阿尔法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电流杂音和急促感,突兀地在她脑海中响起,打断了她的美食遐想。
“紧急插播。深度网络冲浪及数据采集已初步完成。天灾模型最终修正数据已同步。”
姜糖的脚步微微一顿,脸上的轻松和好奇瞬间收敛。
“首场标志性超强台风‘海神’,登陆倒计时:96天4小时17分。预测路径覆盖本市概率:89.7%。后续极端降雨及洪水模型已更新。全球寒潮触发点确认,初步影响时间约为台风灾害后60-90天。”
冰冷的数字和毫无感情的播报,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小吃街滚烫的烟火气。
“此外,本机在扫描供应链及仓储数据时,捕捉到多起异常信号。包括但不限于:部分大型商超近期对耐储存食品、瓶装水、简易能源产品的非季节性采购激增;个别区域出现小额、分散但持续的民用燃料囤积行为;网络暗角出现少量关于‘生存主义’、‘应急储备’的加密交流,活跃度上升。”
阿尔法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加载更重要的信息。
“最关键的是,指挥官,关于您即将前往的‘xx部队后勤采购部’。本机深度检索其近期内部通讯流(非加密部分)及采购审批记录,发现三项异常:”
姜糖的心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奶茶杯,冰凉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
“第一,一周前,该部门以‘野外拉练物资更新’为由,申请并获批了一笔远超常规拉练需求的、各类罐装食品(肉类、水果、蔬菜)的紧急采购订单,供应商为一家非长期合作、但资质齐全的新公司。”
“第二,三天前,一份关于‘冬季取暖设备例行检修及燃料储备检查’的报告被提前提交并加急处理,报告中提及的燃煤、柴油储备点核查频率异常提高。”
“第三,就在今天下午,一份来自该采购部某副主任的、标注为‘非紧急’的内部请示件,内容是关于‘调研并评估新型高能量压缩口粮及长效净水设备的市场可行性’,签发对象为该部队主管后勤的副职领导。”
阿尔法的电子音变得极其严肃:
“指挥官,综合以上信息,本机有理由怀疑——该部队采购部,至少其内部的一部分人员,可能已经察觉或预判到了某些‘非常态’情况,并开始进行未公开的、小规模的先手准备。”
姜糖站在喧嚣的小吃街中央,手里捧着甜腻的奶茶,周围是麻辣鲜香的烟火气,同学们的笑脸,和等待美食的轻松人群。
但她的耳边,却回荡着阿尔法冰冷的警告:台风,洪水,寒潮,末世倒计时……以及,那个她即将踏入的、似乎并不简单的“采购部”。
温暖的灯光,诱人的香气,欢乐的人声……这一切繁华喧嚣的表象之下,危机的暗流,似乎比她想象的,涌动得更早,也更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袋五颜六色的零食,和那杯还剩大半的、象征着普通大学生日常快乐的奶茶。
再抬起头时,眼中那因为美食而闪烁的光芒,已经沉淀下来,混合了一丝凝重、算计和属于星际战士的锐利。
囤货的资金,还没着落。
末世的天灾,正在倒计时。
而那个可能是突破口也可能是陷阱的“采购部”……几天后,她就要去了。
“糖糖?怎么了?发什么呆?那边有家新开的章鱼小丸子,去不去?”林薇晃了晃她的胳膊。
姜糖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翻腾的危机感和计划暂时压下,努力扯出一个符合“姜糖”人设的、带着点馋意的笑容:
“去!”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天灾要来了,但章鱼小丸子,也得先尝了再说!
(阿尔法日志更新:【指挥官情绪波动:由‘美食亢奋’快速切换至‘战术警觉’。环境认知:初步建立‘表象繁荣’与‘底层危机’的双重感知。生存策略:未明确,但目标(采购部)危险性\/价值性评估上调。身体状态:胃部容量接近饱和,但精神食欲依旧旺盛。建议:适时停止进食,避免急性胰腺炎。能量采集进度:5.4%。持续监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