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哭不丢人。
原来哭就可以只是哭。
原来哭不需要解决问题。
季临抬起头,眼眶还热着。
他盯着宋文白的脸看,想从对方的表情里找一个“应该做点什么”的答案。
氛围和情感都到了,季临却卡住了。
他不是不会说话,是不知道说什么才算不辜负这一刻。
按道理,这么美的时候,不该想到张小平这种人。
可他脑子里还是闪过那晚张小平凑过去,想亲季川的动作。
对方是油腻又急切,硬把人往角落里挤。
如果自己,肯定不会这样。
肯定能让宋文白享受。
错误的人,偶尔也在给自己示范一些正确的答案。
至少季临忽然明白了,想靠近一个人时,身体会先动,话反而跟不上。
他刚要站起身,膝盖从凳子边挪开一点,就被宋文白一把搂住。
宋文白的胳膊从他后背绕过来,收得不紧不松,刚好把他往怀里带。
宋文白的身体很稳,像一堵墙,站在他面前时,季临就不用再撑着自己。
“想哭就哭吧,哭个够。”宋文白低声说。
他见季临傻愣愣抬起头看着自己,以为对方难过得不行,干脆就环住了人。
季临被摁在宋文白腹部,脸侧贴着那片温度,呼吸都闷起来。
他眨了眨眼,眼泪倒是收住了,倒像被这一下抱得无处安放。
欲哭无泪。
他声音闷闷地从布料里传出来,
“不哭了,我要做题。”
宋文白的手停在他背上,像在确认他真没事。
季临挣了挣,从那片怀抱里抽出来,转身趴回桌上。
他把草稿本往自己这边拉近一点,笔尖落下去,在草稿纸上中中一戳。
宋文白站在旁边看了几秒,伸手在季临肩头拍了拍。
季临下意识回头。
下一秒,宋文白弯下腰,轻轻一个吻落在季临嘴唇上。
明明碰了一下就撤开,却把季临整个人都点着了。
他嘴唇发麻,呼吸也乱,手就这样僵在空中。
宋文白带着一点笑意,却不轻佻。
“奖励一个亲嘴子,好好学习吧。”
季临盯着他,喉咙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把头转回去。
笔尖重新落下,他写题的速度比刚才快了,像怕慢一点就会被那一下吻追上来,把自己彻底烧起来。
宋文白后面什么想法,宋文白不清楚。
他只知道季临这晚直接学到了大半夜,宋文白喊了两次,让他上床睡觉,季临都没应。
等到后半夜,宋文白迷迷糊糊睡了。
屋里才彻底暗下来。
他翻了个身,听见很轻的脚步声,贴着地走,季临终于肯上来了。
床沿一沉,季临小心翼翼爬上来。
宋文白半睡半醒,手臂下意识往前一搭,摸到季临的腰。
他没睁眼,只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季临僵了一瞬,随后放松下来,背脊贴着宋文白的胸口,呼吸终于平稳。
日子就这样重复。
眼瞅着马上要到一年末了,窗外的风一天比一天硬,天亮得晚,黑得也早。
季临和宋文白还是老样子,认真学习努力工作。
早上灶台上热气起得慢,季临把水壶拎起来,壶嘴冒白汽,杯沿烫手。
他把温水推到宋文白手边,宋文白捧着喝两口,喉咙被润开,就低头继续看书。
季临出门前,宋文白也会嘱咐他。把围巾绕好。
有时候季临故意不理,就等着宋文白手指从领口探进去帮自己理顺。
他就期待宋文白的指背能擦到自己下巴,别提有多爽了。
对外他们小心翼翼,最多就是识字课的教师和学生关系。
识字课的教室里人越来越多了。
都说宋文白教的工人班识字率最高,学校根据宋文白意愿给他多开了一个班。
当然是有补贴的。
宋文白讲字,季临坐在下面,偶尔抬头看一眼,又很快低下去。
别人只当他上进,只有他自己知道,宋文白转身擦黑板时。
肩胛的线条在棉布下动一下,他也会跟着心口动一下。
季临也经常看到宋文白写信寄出去。
季临坐在旁边,有时候能看到宋文白收到的回信也是密密麻麻一长串,还有一堆符号。
季临看了两眼,觉得自己看不懂,听宋文白说是在和一位专家交流研究。
而季川则在两人人情世故的指导下,正式成为了回收站的员工。
不仅转正了,还和供销社的杨桐有了新的情况。
先前张小平被季国平拉去自首。
派出所警察本来想口头告诫一番,结果季国平坚决要从严处罚。
两个人在牢里蹲了三天。
三天不长,却足够让一个人把气焰暂时收回去。
张小平出来后老实了一阵子,在学校见到宋文白都是躲着走。
一切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华城的冬天格外的冷。
注定有些人是很难熬过去的。
这天宋文白刚从外头回来,他推门进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缩着肩,帽檐压得低。
对方抬头时,宋文白才认出来。
“文白哥,求您帮帮我。”
赵德宝有一段日子没见了。
以前他脸上总带点婴儿肥,笑起来肉嘟嘟的,像不愁吃穿。
现在脸却瘦了很多,下颌线都出来了,眼睛显得大,却没光,眼下有淡淡的青。
宋文白有些惊讶,随即侧身让他进来。
“进屋坐。”
他把赵德宝领到桌边,让他坐下,又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宋文白把杯子放在赵德宝面前,手指在杯沿轻轻点了一下。
“先喝口水。”
赵德宝接过,却没有喝。
“文白哥,我爷爷重病了……”
宋文白脑海里闪过赵爷爷的脸。
搬家的时候一起吃饭,老头坐在桌边,喝两口酒还要夹一筷子菜,精神神还很足,说话也利索。
赵德宝能看出宋文白眼里的惊讶,赶紧解释,
“爷爷他总喜欢喝酒,现在肝很不好了。”
宋文白轻轻咳嗽两声,
“德宝,你想我帮你什么忙。”
赵德宝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下一秒他直接往地上“噗通”一跪。
“文白哥,您能不能帮我找一份工作,我想让我爷爷放心。”
宋文白伸手去拉他,赵德宝却像钉在地上,怎么都拉不起来,眼睛红得发胀?
宋文白只能先松一点力道,听他把话说完。
原来赵爷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赵德宝的未来。
怪就怪他们把对死去儿子儿媳的愧疚,都化作了对德宝的宠爱。
小时候德宝想吃什么就给什么,想玩什么就随他,书念不好也不逼,想着孩子苦过,别再让他受委屈。
现在老两口在,赵德宝还能生活。
可终究有一天,他们要走,那赵德宝怎么办。
赵德宝抬着头,眼眶里一层水光转着,声,
“我没有好好读书,现在也不会什么技术,以前总是玩,附近也没什么人肯收我。”
他把手撑在地上,
“文白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什么脏活苦活都肯干,你帮我找个事做可以吗。”
“我就想让我爷爷……走之前放心,哥,我求你了,你这么厉害,我给你磕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