猞猁皮的事儿在屯里传了三四天,渐渐淡了下去。这日头刚爬过东山头,秦风正蹲在院子里收拾前几天打的野兔皮,就听见院门外有人喊他。
“风哥,忙着呢?”
秦风抬头一看,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鼻梁上架着副眼镜,文文弱弱的,正是屯里知青王建设的儿子王援朝。
“援朝啊,进来坐。”秦风招呼着,手里的活儿没停。他正用刮刀小心地刮着兔皮上的脂肪,这可是个精细活儿,力道大了容易伤着皮子。
王援朝迈步进院,好奇地蹲在秦风旁边看:“风哥,你这手艺真不赖,这兔皮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秦风笑笑:“熟能生巧罢了。咋的,找我有事?”
王援朝推了推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其实...我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前两天你不是打了张猞猁皮吗?我爹在县里有个老相识,是土产公司的,专门收这些山货皮子。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帮你问问价?”
秦风手上动作一顿,抬眼仔细打量起王援朝。这小伙子他有点印象,读过高中,在屯里算是个文化人。他爹王建设是早年下乡的知青,后来娶了屯里的姑娘,就留在了靠山屯。
“你爹那个朋友,可靠吗?”秦风问。
王援朝一听有戏,连忙点头:“可靠!那叔叔姓李,跟我爹是多年的交情了。去年我还跟他见过一面,人挺实在的。”
秦风把刮好的兔皮挂在绳子上晾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援朝,咱屋里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秦风给王援朝倒了碗水,自己在炕沿上坐下。
“援朝,不瞒你说,那张猞猁皮我确实想找个好买家。”秦风开门见山,“供销社那边给四十,我没卖。”
王援朝一听就急了:“四十?这不是明抢吗!风哥,你这张皮子我看了,品相这么好,少说也得值八十!”
秦风心里暗暗点头,这王援朝果然有点眼力。
“八十?能卖到这个价?”秦风故意问。
王援朝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风哥,你是实诚人,我也不瞒你。现在城里人稀罕这些野物皮子,一张好狐狸皮都能卖五六十,你这猞猁皮比狐狸皮稀罕多了。要是能找到对的路子,一百块也不是不可能!”
秦风心里有数了。这王援朝不仅读过书,对行情也门儿清,是个可用之才。
“援朝,你既然懂得这么多,咋没想着自己也倒腾点山货?”秦风试探着问。
王援朝苦笑一声:“我倒是想,可一来没本钱,二来没路子。我爹是知青,在屯里人脉有限。再说了,这年头做买卖,风险大着呢。”
秦风点点头,这话说得实在。八十年代初,虽然政策有所松动,但“投机倒把”的帽子还悬在头上,一般人真不敢轻举妄动。
“援朝,我有个想法,你听听看。”秦风正了正身子,“往后我打猎采药,少不了要往外卖。你在屯里读过书,见识广,认识的人也多。要不咱们合伙,我负责弄货,你负责找销路,挣了钱咱们平分,咋样?”
王援朝愣住了,他没想到秦风会提出这么个建议。
“风哥,你...你真信得过我?”
秦风笑了:“我秦风看人从来不走眼。你王援朝是读书人,但身上没有那些读书人的酸气,说话办事都实在。再说了,咱们都是一个屯子的,知根知底。”
王援朝激动得脸都红了,搓着手说:“风哥,你要真信得过我,我肯定好好干!不瞒你说,我早就想干点啥了,就是没个领路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秦风伸出手,“往后咱们就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援朝紧紧握住秦风的手,重重地点头。
两人又聊了会儿,王援朝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跟秦风交了底。原来他不仅认识县土产公司的人,还通过他爹的关系,认识几个省城来的采购员。
“风哥,现在城里人日子好过了,都稀罕咱们这儿的山货。野蘑菇、木耳、山野菜,还有这些皮子、药材,都是紧俏货。”王援朝越说越兴奋,“我听说,省城大饭店里,一盘炒榛蘑能卖到两块多!”
秦风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在盘算着更长远的计划。他前世是商界巨擘,太清楚信息的重要性了。王援朝提供的这些市场行情,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援朝,往后这些信息你多留意。”秦风说,“特别是价格变化,还有城里人都稀罕啥,咱们心里得有数。”
王援朝连连点头:“风哥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正说着,赵铁柱拎着两只野鸡进来了:“风哥,今儿个运气不赖,打了俩野鸡...呦,援朝也在啊?”
秦风笑着招呼:“柱子来得正好,我跟援朝正说事儿呢。往后援朝就跟咱们一块干了,他负责联系买家,打听行情。”
赵铁柱先是一愣,随即咧嘴笑了:“那敢情好!援朝有文化,脑子活,准行!”
王援朝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镜:“柱子哥过奖了,往后还得你跟风哥多带带我。”
三人说笑间,秦风的娘李素琴端着一簸箕豆角从外面回来,见三个小伙子聊得热乎,笑着说:“哟,今儿个啥日子,这么热闹?正好,我摘了点豆角,晚上就在这儿吃吧,大娘给你们炖豆角吃。”
赵铁柱一听有饭吃,乐得直搓手:“那敢情好!大娘炖的豆角最香了!”
王援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大娘,这多麻烦您...”
“麻烦啥,多双筷子的事儿!”李素琴说着就往厨房走,“你们小哥几个好好聊,饭好了叫你们。”
秦风看着母亲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前世他忙于事业,很少有机会陪母亲吃饭,这一世,他要好好弥补这个遗憾。
趁着做饭的工夫,秦风把赵铁柱和王援朝叫到跟前,三人开了个小会。
“柱子,援朝,既然咱们要一起干,就得有个章程。”秦风神色认真,“柱子主要负责跟我进山,援朝负责对外联络和打听消息。挣了钱,咱们三一三十一,平分。”
赵铁柱连忙摆手:“那哪行!风哥,主意是你出的,力气你出得最多,咋能平分呢?”
王援朝也附和:“是啊风哥,这样你不就亏了?”
秦风摆摆手:“既然是一起干的兄弟,就不能计较这些。我秦风做事,向来是有福同享。你们要是不答应,这事就算了。”
赵铁柱和王援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感动。
“风哥,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们再推辞就是矫情了。”王援朝郑重地说,“你放心,我王援朝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赵铁柱更是拍着胸脯保证:“风哥,往后你指哪我打哪,绝无二话!”
秦风满意地点点头。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前世他见识过太多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反目成仇的例子,这一世,他宁可自己吃点亏,也要把团队凝聚起来。
“还有个事,”秦风压低声音,“咱们这事儿,暂时别声张。毕竟现在政策还不明朗,树大招风。”
王援朝立刻会意:“风哥考虑得周到。咱们闷声发大财,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正事谈完,三人的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赵铁柱是个直性子,搂着王援朝的肩膀说:“援朝啊,往后咱们就是兄弟了!有啥事跟你柱哥说,在靠山屯这一亩三分地,还没人敢欺负咱们兄弟!”
王援朝虽然被搂得有些不自在,心里却热乎乎的。他因为是知青后代,在屯里总觉得隔着一层,今天终于有了归属感。
这时,李素琴在厨房喊:“吃饭了!都过来搭把手!”
三人赶紧起身帮忙。赵铁柱搬桌子,王援朝拿碗筷,秦风则去端菜。
今晚的饭菜格外丰盛:一大盆炖豆角,里面还放了土豆和猪肉;一碟咸菜疙瘩;还有一筐刚出锅的苞米面饼子。
“来,都坐下吃,别客气!”李素琴招呼着,“援朝啊,多吃点,看你瘦的。”
王援朝连声道谢,心里暖暖的。
吃饭的时候,三人又聊起了今后的打算。
“风哥,眼下快要入冬了,正是打皮子的好时候。”王援朝说,“我听说今年皮子价格看涨,咱们得多备点货。”
秦风点点头:“这事我心里有数。等这场雪下来,我就带柱子进山转转。”
赵铁柱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没问题!这回咱们专挑值钱的打!”
秦风笑着给他夹了块肉:“你啊,先把嘴里的咽下去再说话。”
众人都笑了。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饭后,王援朝主动帮着收拾碗筷,赵铁柱则抢着去挑水。
看着两个兄弟忙活的身影,秦风心里踏实了许多。重生以来,他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和伙伴,如今,他的核心团队终于初步成型了。
送走赵铁柱和王援朝后,秦风站在院子里,望着满天星斗。黑豹安静地趴在他脚边,时不时摇摇尾巴。
“老伙计,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秦风摸着黑豹的脑袋,轻声说道。
黑豹似乎听懂了,抬起头,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秦风的手。
夜色渐深,靠山屯静悄悄的,这片宁静之下,正孕育着无限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