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的夜色总比王都更显奢靡。西域进贡的夜光珠悬在寝殿穹顶,将满殿的丝绸帐幔染成淡青色,案上的黄金酒樽盛着葡萄酿,酒香混着嫔妃们身上的香脂气,在空气中缠成慵懒的网。后羿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左手搂着新晋的燕妃,右手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站在殿角的寒浞 —— 那道玄色司戎袍的身影,近来总让他夜里睡不安稳。
自寒浞平定斟鄩氏、执掌三千步兵后,王都的风向变了。街头巷尾都在传 “寒司戎智勇双全”,连宫中的内侍、宫女说话时,都不自觉地把 “寒司戎” 与 “大王” 的名字放在一起;议事会上,年轻军官们更是唯寒浞马首是瞻,武罗、伯因的话渐渐没了往日的分量。后羿虽知寒浞忠诚,却架不住心底那股 “权柄旁落” 的恐慌 —— 他年轻时靠武力夺下有穷氏江山,最忌旁人功高震主。
“寒浞,你过来。” 后羿挥了挥手,声音带着酒意的含糊,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寒浞快步上前,躬身行礼:“臣在。” 他能闻到后羿身上浓烈的酒气,也能看到软榻旁散落的空酒樽 —— 今夜的宴饮,后羿喝了比往常更多的酒,恐怕是借着酒意,要问些平日不敢问的话。
后羿抬手让燕妃退下,寝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夜光珠折射的冷光。他盯着寒浞的眼睛,忽然笑道:“你如今手握三千步兵,又得百姓拥戴,连巴氏那样的大商,都对你言听计从…… 若有一日,你想取我而代之,我该如何?”
这话像一把冰锥,扎在殿内的寂静里。寒浞心中一凛,面上却丝毫不显慌乱 —— 他早料到后羿会有此一问,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摘下腰间的 “裂土” 剑,双手捧着剑鞘,单膝跪地,额头抵在冰冷的玉阶上:“大王此言,臣万死不敢当。”
“臣本是伯明氏弃子,流浪无依,是大王给了臣立足之地,从角斗场的武士,到侍卫队长,再到今日的司戎 —— 臣的一切,皆是大王所赐。” 寒浞的声音沉稳,带着几分刻意的沙哑,似是因 “被误解” 而痛心,“若大王对臣有半分疑虑,臣愿即刻交出三千步兵兵权,辞去司戎之职,只求留在大王身边,做一名普通侍卫,每日为大王守门护院,以表臣的忠心。”
后羿看着那柄 “裂土” 剑 —— 剑鞘上的山川纹路,还是他亲手挑选的料子,如今被寒浞捧在手中,像捧着一颗毫无保留的心。他心中的猜忌渐渐松动,又想起寒浞平定边境、节省粮草的功劳,以及那日班师回朝时,百姓夹道欢呼的场景 —— 这样的人,若真要反,何需等到今日?
“起来吧。” 后羿伸手,将寒浞扶起,又把 “裂土” 剑塞回他手中,语气缓和了些,“我只是酒后胡言,你无需当真。” 他拍了拍寒浞的肩膀,笑容里却仍有几分勉强,“你是有穷氏的栋梁,好好执掌兵权,为我守护江山,别让我失望。”
“臣定不负大王所托!” 寒浞躬身,余光却瞥见后羿转身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疑虑 —— 那疑虑并未彻底消失,只是被 “忠心” 的表象暂时掩盖了。
退出寝殿时,夜风迎面吹来,寒浞才发现手心已沁出冷汗。他握着 “裂土” 剑的剑柄,指腹摩挲着熟悉的兽皮缠绳,心中清楚:后羿的猜忌,就像埋在他权力路上的一颗雷,今日虽暂时避开,但若不尽快架空后羿的实权,这颗雷迟早会炸。
刚走到瑶台的回廊,便见钟离候在廊柱后,脸色焦急。见寒浞出来,钟离连忙上前,压低声音:“队长,‘寒鸦’查到,今日午后,武罗去了瑶台,跟大王说了‘步兵营地近来操练频繁,恐有异动’的话,还提了‘寒司戎与玄妻娘娘走得近,需防后宫干政’—— 想必大王今夜的话,是被武罗挑唆的。”
“我猜到了。” 寒浞冷笑一声,目光扫过远处武罗府的方向 —— 那里还亮着灯,想来武罗还在等着 “后羿治罪寒浞” 的消息。“武罗倒是会挑时候,知道大王酒后容易多疑。”
“那咱们怎么办?” 钟离有些担忧,“大王今日虽没治罪,可这猜忌的种子已经埋下,往后武罗、伯因再煽风点火,怕是……”
“无妨。” 寒浞摇头,语气笃定,“今日我主动献剑,已让大王觉得我‘无夺权之心’,短期内他不会再轻易怀疑我。但这也给咱们提了醒 —— 不能再等了。” 他凑近钟离,声音压得更低,“你让‘寒鸦’的人加快收集武罗、伯因贪赃枉法的证据,尤其是伯因之前克扣边境粮草、武罗私下扩充府兵的事,越多越好;另外,让林锐把三千步兵的战术练得再精些,确保关键时刻,这支军队只听我的命令。”
钟离点头:“我明白,这就去安排。”
寒浞站在回廊上,望着王都的万家灯火。瑶台的丝竹声再次响起,后羿又回到了软榻上,继续他的醉生梦死。可寒浞知道,这场 “君臣相得” 的戏码,不会演太久。后羿的猜忌,武罗、伯因的反扑,还有那至高无上的王权 —— 他必须在这些力量彻底爆发前,牢牢握住主动权,否则,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握紧手中的 “裂土” 剑,剑身的寒意透过剑柄传来,让他更加清醒。下一步,他要做的,便是借着 “巩固兵权” 的名义,将更多忠于自己的人安插进王宫与军队,同时,一步步切断后羿与外界的联系,让那张 “权力之网”,彻底将王都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