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浞扶着戈叔重新靠回树荫下时，才发现老者方才发力斩杀黑衣人，已让臂上的伤口再度崩裂 —— 缠在伤口处的布条被鲜血浸透，青黑色的毒液又隐隐有扩散的迹象。他不敢耽搁，立刻解开行囊，取出剩余的解骨草与干净布条，蹲下身来为戈叔重新处理伤口。
指尖触到戈叔手臂上粗糙的皮肤时，能清晰摸到皮下凸起的旧疤 —— 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老茧，是战场上刀剑相向的印记。寒浞动作轻柔却利落，将溃烂的旧药刮去，重新敷上捣好的解骨草，再用布条一圈圈缠紧，力道刚好能压制毒液，又不至于勒得太紧影响血脉。
“小兄弟手法倒是熟练，看来岐伯先生把你教得很好。” 戈叔看着他专注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他方才虽在濒死边缘，却也看清了寒浞应对黑衣人的模样 —— 年纪不大，却不慌不忙，能用一根木棍周旋许久，眼神里没有少年人的慌乱，只有超出年龄的冷静与狠劲。
寒浞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戈叔：“戈叔认识家师？”
“早年在有穷氏边境见过一面。” 戈叔回忆道，眼神飘向远方的官道，“岐伯先生当年不愿为部落炼禁药，流亡途中曾在有穷氏边境救过我的部下。他的医术高明，人品更难得，能被他收为弟子，你这小子倒有福气。”
提到被追杀的缘由，戈叔的语气沉了下来：“陷害我的是后羿身边的宠臣寒促 —— 虽与你同姓，却是个心胸狭隘、贪赃枉法之辈。我早年跟随后羿征战，手里握有他克扣军粮、私通敌部的证据，他怕我揭发，便反咬一口，诬陷我通敌叛国，派了这些死士一路追杀。若不是遇到你，我这条老命，今日就真折在这荒郊野外了。”
寒浞心中一动 —— 寒促？这个名字他记下了。看来有穷氏内部果然如岐伯所言，派系林立，连跟着后羿打天下的老臣都能被随意诬陷，可见后羿的 “刚愎自用” 并非空穴来风。
“戈叔放心，晚辈定会护您安全。” 寒浞沉声道。他此刻已明白，戈叔不仅是需要救助的老者，更是了解有穷氏核心局势的 “活地图”—— 若能与戈叔交好，不仅能学到战阵之术，更能提前摸清有穷氏的权力脉络，这对他未来立足至关重要。
戈叔看着寒浞眼中的坚定，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说你要去有穷氏投效，可有想过靠什么立足？”
“晚辈会些草药毒术，也练过些体能，想着先在角斗场扬名，再求军功晋升。” 寒浞坦诚相告 —— 这是他之前规划好的路，却也知道，在戈叔这样的老军官眼里，这些或许还不够。
果然，戈叔轻轻摇了摇头：“角斗场的胜利，靠的是匹夫之勇；寻常军功，靠的是悍不畏死。可若想在有穷氏站稳脚跟，甚至走得更远，这些都不够。” 他伸出手，指了指地上黑衣人的尸体，又指了指远处蜿蜒的官道，“你看这些死士，个个勇猛，却为何会被我一刀斩杀？不是我比他们能打，是我知道他们的破绽 —— 三人一组却毫无配合，冲锋时只顾往前，不顾侧翼。这就是‘无阵’的下场。”
寒浞屏住呼吸，认真听着。他之前与野兽、武士厮杀，靠的是本能与狠劲，从未想过 “配合” 与 “破绽” 的道理。
“乱世之中，个人的勇武是根，战阵之术才是翼。” 戈叔的声音渐渐变得郑重，“当年后羿能射落九日、平定四方，靠的不是他一人之勇，是他手下‘玄鸟阵’的所向披靡 —— 千人防如铁壁，千人攻如利刃，这才是真正的力量。你若只靠单打独斗，就算在角斗场连胜百场，也不过是后羿眼中的‘勇夫’，成不了能掌兵掌权的‘将才’。”
这番话如惊雷般在寒浞耳边炸开。他之前只想着 “变强”，却从未想过 “变强” 的方向 —— 体能与毒术是自保的资本，可战阵之术，才是能掌控他人、影响局势的关键。
“戈叔，晚辈…… 晚辈想跟着您学战阵之术！” 寒浞猛地站起身，躬身行了个大礼，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晚辈知道自己资质浅薄，却愿拼尽全力去学，只求戈叔能指点一二！”
戈叔看着他躬身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方才说这番话，本就有试探与提点之意 —— 寒浞有胆识、有韧性，更有难得的冷静，是块学战阵的好料子。如今见他如此恳切，便不再犹豫，点了点头：“好！你救了我的命，我便传你一身本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学战阵不比学草药，既要懂原理，更要会变通；既要知进退，更要懂人心。你若怕苦、怕难，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晚辈绝不反悔！” 寒浞抬起头，眼中满是光亮 —— 这是他离开伯明氏后，除了遇到岐伯之外，最让他激动的机遇。
戈叔笑着点头，从腰间解下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泛黄的兽皮，上面用炭笔勾勒着密密麻麻的线条与符号。“这是我当年跟随后羿征战时，记录的战阵图谱 —— 有‘锥形阵’‘雁行阵’的排布，也有应对骑兵、步兵的战术。你先拿着看，有不懂的就问我。”
寒浞接过兽皮图谱，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线条 —— 每一道线条都代表着一支队伍的走向，每一个符号都代表着一处兵力的部署，看似杂乱，却藏着严密的逻辑。他虽看不懂细节，却能感受到其中的威严与力量。
“今日先教你最基础的‘阵眼’。” 戈叔说着，捡起地上的石块，在树荫下摆出一个简单的阵型 —— 五块大石块围成一个圈，中间放一块小石块，周围又散落着十几块小石子。“这圈里的大石块是‘阵眼’，是整个阵型的核心，负责指挥与调度；周围的小石子是‘阵脚’，负责攻防；中间的小石块是‘中军’，是主帅所在之地。无论阵型怎么变，‘阵眼’不能乱，一旦阵眼被破，整个阵型就会溃散。”
他拿起一块小石子，放在 “阵眼” 旁边：“比如刚才那五个黑衣人，若是他们懂阵，以两人为阵眼，两人为阵脚，一人为游骑，你就算再灵活，也早被他们困住了。可他们不懂，只顾各自为战，所以才会被我和你逐个击破。”
寒浞看着地上的石块，结合刚才与黑衣人的厮杀场景，瞬间明白了 “阵眼” 的重要性。他之前只想着避开刀光，却从未想过从 “阵型” 上寻找破绽 —— 若是早懂这些，他也不必被刀风划伤手臂。
“多谢戈叔指点！” 寒浞的语气里满是感激。他知道，戈叔教给他的，不仅是战阵的知识，更是一种 “全局观”—— 一种跳出个人厮杀，从更高维度看待争斗的思维。
夕阳渐渐西斜，官道上的风变得凉爽起来。戈叔靠在树干上休息，寒浞则坐在一旁，借着余晖仔细研究战阵图谱，时不时抬头向戈叔请教。老者的声音沉稳，少年的提问专注，两人的身影在树荫下交叠，构成一幅安静却充满力量的画面。
寒浞知道，从戈叔开始教他战阵的这一刻起，他前往有穷氏的路，又多了一块重要的基石。而他的 “野心”，也不再只是向伯明氏复仇 —— 他要学的，是能掌控千军万马的本事；他要走的，是能登临权力之巅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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