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捕司的夜晚,从未如此沸腾。
那枚由蓝慕云“无意中”指出的“鬼脸”标记,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叶冰裳陷入僵局的思维。她连夜返回神捕司,将所有卷宗重新摊开,这一次,她不再被那些浮于表面的“证据”所迷惑,而是像一个饥饿的猎人,搜寻着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真正的“鬼脸”。
三个案发现场,三枚被她忽略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隐秘刻痕,在烛火下被重新拓印、比对。
它们与旧案卷宗地图上的标记,分毫不差。
“鬼面卫……”叶冰裳看着拓印纸上的图案,声音冰冷,“大皇子豢养的,专门替他处理脏事的影子。”
她霍然起身,走到悬挂着的京城舆图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
“既然是影子,就一定有巢穴。”
她从旧案卷宗里抽出那张走私路线图,手指重重地落在了地图上一个位于京城西郊,名为“翠峰山庄”的地方。
“这里,曾是他们转运走私乌铁的废弃据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传我命令,召集所有金牌捕快,封锁翠峰山庄,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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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刚过,夜色正浓。
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穿行在山林之间,悄无声息地包围了翠峰山庄。
叶冰裳一身利落的夜行衣,站在山庄外的一棵大树上,手持千里镜,观察着庄内的动静。
庄园内灯火通明,不时有巡逻的护卫走过,看似守卫森严,但在她这样的顶尖高手眼中,处处都是破绽。
“头儿,都准备好了。”一名捕快悄然出现在她身后。
叶冰裳放下千里镜,眼中寒光一闪。
“行动!”
一声令下,数十名神捕司的精英如猛虎下山,从四面八方涌入山庄。
战斗发生得快,结束得更快。
庄内的护卫虽然身手不凡,但在有备而来的神捕司精英面前,几乎没有形成像样的抵抗,便被尽数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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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深处,一间密室的大门被叶冰裳一脚踹开。
浓重的血腥味和药草味扑面而来。
密室内,几名身穿黑衣的汉子正在处理伤口,看到神捕司的人冲进来,脸色大变,抄起兵器就要反抗。
为首的一人,正是大皇子府的第一护卫,“摧心掌”赵铁手。
“赵铁手,你可知罪!”叶冰裳长剑出鞘,剑尖直指对方,声若冰霜。
赵铁手眼神一狠,不发一言,运起十成功力,双掌带着一股炽热的罡风,猛地朝叶冰裳拍来。
叶冰裳不闪不避,手腕一抖,剑光如练,后发先至。
“叮!”
一声脆响,赵铁手只觉得手腕一麻,掌风瞬间被切断,虎口崩裂,鲜血直流。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冰裳,对方的剑,竟然能精准地找到他掌力运转的节点,一击破之。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数名捕快已经一拥而上,用特制的铁链将他牢牢锁住。
其余几人,也很快被制服。
“搜!”
叶冰裳一声令下,捕快们立刻开始对密室进行地毯式搜索。
很快,一个沉重的铁箱,从密室的暗格中被抬了出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叶冰裳用剑尖挑开箱锁。
箱盖打开的瞬间,在场的所有捕快,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人赃并获”四个字,从未如此形象生动。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三份档案。
第一份,是御史大夫王志坚的,里面详细记录了他的生活习惯、府邸构造,甚至是他每天夜里何时写奏折的规律。档案的最后,附着一张草图,清晰地标注了刺杀路线,旁边还有一个朱红色的批注:“速决,留镖。”
第二份,是翰林学士李清源的。里面有他爱喝的茶叶品类,每日饮茶的时间,甚至是他府上茶房管事的详细资料。档案的最后,同样有一个批注:“无痕,留印。”
第三份,则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敬玄的。里面分析了他的护卫实力,武功路数,以及他本人的弱点。最后的批注更是简单粗暴:“一击,留掌。”
三份档案旁边,还放着一沓厚厚的银票,以及一本账簿,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每一笔银子,是支付给哪一位杀手的“赏金”。
所有的一切,都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证据闭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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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捕司,天牢。
审讯进行得异常顺利,也异常诡异。
那些被捕的“鬼面卫”成员,仿佛商量好了一般,一言不发,将所有罪责都扛在了自己身上。
只有赵铁手,还在负隅顽抗。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杀害朝廷命官?天大的笑话!我们只是在这里养伤!”
无论叶冰裳如何询问,他都一口咬定,矢口否认。
叶冰裳并不着急,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道:“看来,你还对你的主子抱有幻想。带下去,先关起来。”
赵铁手被押入了天牢最深处的一间囚室。
囚室里,还关着一个烂醉如泥的囚犯,浑身散发着酒气,正是钟叔早已安插好的“棋子”。
夜深人静,那“酒鬼”翻了个身凑到赵铁手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含糊不清地说道:
“兄弟,听我一句劝……胳膊,拧不过大腿的……你在这儿死扛,你可知……你那在乡下老家的妻儿……前两天,被一伙‘山匪’给‘请’走了……据说是要去什么地方……享福呢……”
赵铁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他知道,这不是威胁,这是通知。
第二天,当叶冰裳再次提审时,赵铁手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将所有罪名,一五一十地全部“招供”了。
他承认,王志坚、李清源、陈敬玄三人,都是他带着鬼面卫所杀。
但他坚称,这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因为看不惯那些老臣屡次三番与大皇子作对,所以想替主子“分忧”。整件事,大皇子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他的“供词”,与那箱子里的证据完美呼应,却又极力地为大皇子开脱。
这份供词,反而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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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御书房。
叶冰裳将厚厚的卷宗,呈递到龙案之上。
人证、物证、口供,一应俱全。
皇帝翻看着卷宗,脸色越来越阴沉。当他看到那份由赵铁手画押的供词时,他将卷宗重重地合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好一个……自作主张!”
“好一个……为君分忧!”
君王之怒,如狂风骤雨。
十日之限的最后一天,京城连环命案,“真相”大白。
神捕司上下,一片欢腾。所有人都对叶冰裳的雷霆手段和通天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叶神捕真是料事如神!七天就破了如此惊天大案!”
“是啊!这下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听着耳边的恭贺与赞美,叶冰裳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她站在神捕司的大堂中央,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眼前却反复浮现出那一夜,她那个“愚蠢”的丈夫,蹲在地上,指着一张旧地图,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好奇地问她:
“娘子,这个小标记画得像个鬼脸,是什么意思啊?”
她仿佛还能看到,在她抢过地图的那一刻,他脸上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下,那双桃花眼深处,一闪而过的、深不见底的戏谑与嘲弄。
她赢了案子,保住了官职,甚至再次名扬天下。
可她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一片冰凉。
她知道,自己亲手将一把最锋利的剑,递到了那个藏在最深处的、真正的凶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