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冰裳最终还是没有去大皇子府。
她的直觉告诉她,现在去,只会打草惊蛇,并且正中设局者的下怀。对方既然敢留下线索,就不怕她去查。
然而,那个看不见的对手,显然比她更有耐心,也更加残忍。
他根本不给叶冰裳喘息和慢慢布局的机会。
两天后,第二声丧钟在京城敲响。
翰林院掌院学士,李清源,暴毙于府邸。
叶冰裳赶到时,现场比王志坚的府邸更加“干净”。李清源这位与笔墨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学士,最终死在了自己的书房里,七窍流血,面容发黑。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外伤。
验尸官的初步结论是,中毒。
一种烈性、发作极快的剧毒,被混在了他最爱喝的雨前龙井里。
整个书房,唯一多余的东西,是一个被人“不小心”踢到角落的,已经空了的白玉酒壶。那酒壶的底部,刻着一个极其微小,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的“云龙”暗纹。
那是大皇子内廷特供酒水的标记。
消息传出,整个京城的官场,像被扔进了一块巨石的池塘,彻底沸腾了。
如果说王志坚的死,还可能带有一些私人恩怨的巧合。那么李清源的死,则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所有人的脸上。
李清源是公认的清流领袖,桃李满天下,他虽然也曾上书,劝诫大皇子不可行事张扬,但言辞温和,更像是一位长辈的规劝。
可他,也死了。
恐慌,如同瘟疫,开始在官员之间蔓延。
在苏媚儿的情报网络和刻意推动下,茶楼酒肆,勾栏瓦舍,到处都在流传着同一个故事:
“听说了吗?李大学士也……啧啧,这摆明了就是杀鸡儆猴啊!”
“谁说不是呢!前脚王御史刚弹劾完,后脚人就没了。李大学士劝了两句,也跟着去了。这京城里,还有谁敢说大皇子半个不字?”
“噤声!你不要命啦!没看见街上巡逻的兵马都多了三倍吗?这就是在给咱们看呢!”
流言如刀,刀刀见血,将大皇子塑造成了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暴君形象。
- - -
大皇子府。
“砰!”
一个名贵的汝窑茶盏被狠狠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大皇子赵恒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华丽的大厅里来回踱步。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他指着跪了一地的谋士和护卫,破口大骂:“本王被人都骑在脖子上拉屎了!你们这群饭桶,除了会说‘殿下息怒’,还会干什么?!”
“查!给本王去查!就算是掘地三,也要把那个在背后搞鬼的混蛋给本王揪出来!本王要将他碎尸万段!”
就在此时,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色煞白如纸。
“殿……殿下!不好了!都察院的陈敬玄,陈大人……也死了!”
赵恒的怒吼戛然而止,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领:“你说什么?!”
“就在刚才……被人发现死在家里……据,据说是被一种极霸道的掌力,震碎了心脉……”
赵恒的脑袋“嗡”的一声,如遭雷击。
- - -
神捕司,停尸房。
叶冰裳看着并排摆放的三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清冷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第三名死者,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敬玄。
一位以铁面无私、弹劾过半个朝堂的官员而闻名的“铁面御史”。
他的死状最为惨烈,胸骨完全塌陷,心脉尽断。
验尸官在旁边低声汇报:“头儿,根据伤口判断,凶手用的是一种至刚至阳的掌法,一掌毙命,毫不拖泥带水。这种掌法……很像大皇子府第一护卫,‘摧心掌’赵铁手的成名绝技。”
又是一个“证据”。
一个追魂镖碎片,一个特供酒壶,一式成名掌法。
不同的手法,不同的现场,却都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指向了同一个目标。
那个幕后黑手,根本不屑于玩弄精巧的诡计,他用的是阳谋。
他仿佛在对着叶冰裳,对着整个大乾王朝高声宣告:没错,就是大皇子干的,你们能奈我何?
这种嚣张,这种狂妄,让叶冰裳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战栗。
- - -
金銮殿上。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文武百官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龙椅上的大乾皇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将一份由百官联名上书的奏折,狠狠摔在叶冰裳的脚下。
“叶冰裳!”
皇帝的声音,如同滚滚闷雷,在大殿中回响。
“五日之内,三位朝廷二品大员,在京城重地,在自己的府邸,接连被杀!如今官不聊生,人心惶惶!你告诉朕,你这个神捕司统领,是干什么吃的?!”
叶冰裳“扑通”一声跪下,叩首在地。
“臣,办事不力,请陛下降罪。”
“降罪?”皇帝冷笑一声,“朕要是降了你的罪,谁来为朕分忧?谁来还京城一个朗朗乾坤?!”
他走下御阶,一步步来到叶冰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朕给你最后十天时间。”
“十日之内,若是还不能缉拿真凶,平息风波……”
皇帝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这个神捕司统领,就提着自己的脑袋,来见朕吧!”
“臣,遵旨!”
叶冰裳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从皇宫出来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虚浮。
十天。
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君王的雷霆之怒,再无退路。
回到国公府,她径直走向自己的院子,只想一个人静静。
刚到门口,就看到蓝慕云正蹲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拿着一根小木棍,兴致勃勃地逗弄着一群蚂蚁。
他看到叶冰裳回来,立刻丢掉木棍,拍了拍手上的土,一脸“天真”地迎了上来。
“娘子,你回来啦?事情都忙完了吗?”
叶冰裳没有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蓝慕云却跟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好奇。
“娘子,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说又有两个大官被杀了,是不是真的啊?哎呀,这可太吓人了!这京城,简直没法待了!”
他跟在叶冰裳身后,絮絮叨叨。
“我听说,连陈敬玄陈大人都……啧啧,他可是连我爹都敢当面骂的人啊!你说,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叶冰裳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死死地盯着他。
她的眼神,不再是厌恶,也不是鄙夷,而是一种冰冷的、尖锐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剖开来看的审视。
蓝慕云被她看得一愣,随即“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笑道:“娘子,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当真,别当真……”
叶冰裳没有说话。
她只是看着他,看着他那张俊美却写满“蠢笨”的脸,看着他那双清澈却透着“无辜”的桃花眼。
许久,她才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推门而入,将他关在了门外。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所有线索,都像一条条被驯服的毒蛇,蜿蜒着爬向同一个洞穴——大皇子府。
可她总觉得,在这些蛇的身后,站着一个更高明的弄蛇人。
他正吹着无声的笛子,面带微笑,欣赏着她在这座名为“真相”的迷宫里,是如何地挣扎,如何地……走向他早已设定好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