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之畔,尘土飞扬,锤声与号子声交织成一片热火朝天的交响。
奇珍阁的工地,已然成了京城一道最新的风景线。价值千金的太湖石被小心翼翼地安放,稀有的楠木堆积如山,光是那股子木料的清香,就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暗叹蓝小公爷败家的手笔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与这片喧嚣一河之隔的茶楼二楼,雅间内,一个身穿锦缎的年轻公子正用杯盖撇着茶沫,眼中满是不屑。
他便是户部侍郎之子,京城另一大船行“通达号”的少东家,赵杰。
“呵,一个靠女人才免了抄家之祸的废物,也配学人做生意?”赵杰抿了口茶,嘴角挂着一丝讥诮的冷笑。
京城的水运生意,向来是他通达号的天下。如今,这蓝慕云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弄出这么大动静,简直就是往他脸上吐口水。
“少东家,都安排好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躬身进来,低声道,“找的都是城西出了名的泼皮,手黑,胆子大。保准把那什么奇珍阁砸个稀巴烂,让蓝慕云知道,这运河的水,不是他想趟就能趟的。”
赵杰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悠悠地吩咐:“做得漂亮点,别留下手尾。就当是给蓝小公爷的新铺子,送一份开业大礼。”
“小的明白!”
……
半个时辰后,奇珍阁的工地上,和谐的劳作声被一阵嚣张的叫骂声粗暴地打断。
“都给老子停手!”
二十多个手持棍棒的地痞流氓,在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带领下,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他们见东西就砸,见木料就踹,崭新的脚手架被推倒,发出震耳的轰鸣。
“你们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工地的管事,钟叔手下的一个心腹,又惊又怒地站了出来。
光头一把推开他,唾沫横飞地吼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是通达号的人!告诉你们主子蓝慕云,这片码头,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们赵爷说了算!想在这里开铺子?下辈子吧!”
工匠们大多是老实本分的匠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纷纷后退。有几个胆大的护院想上前,却被地痞们一拥而上,打得头破血流。
场面瞬间失控,哭喊声,哀嚎声,砸东西的巨响混作一团。
这边的动静,第一时间就传回了国公府。
彼时,蓝慕云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眯着眼,享受着两个俏丫鬟的捶腿捏肩服务,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副岁月静好的欠揍模样。
一个下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公……公子!不好了!奇珍阁的工地,被人给砸了!”
蓝慕云的眼皮动了动,慢悠悠地睁开。
那两个丫鬟以为他会暴怒,吓得赶紧停了手,缩到一旁。
谁知,蓝慕云一骨碌从榻上翻了下来,脸上的悠闲瞬间被一种夸张到极点的惊恐所取代。他一拍大腿,声音比那下人还要凄厉。
“什么?砸了?我那花了几十万两银子修的销金窟啊!我的老天爷啊!”
他原地转了两圈,像是急疯了的驴,随即一把抓住那个下人的衣领,涕泪横流:“是谁?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砸你家公子的场子?他不知道我上面有人吗?”
下人被他晃得头晕眼花,结结巴巴地说:“据……据说是通达号的人……”
“通达号?赵杰那个王八蛋!”蓝慕云捶胸顿足,随即眼中“灵光一闪”,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猛地推开下人,提着袍角就往外冲,一边冲一边嚎啕大哭:
“娘子!我的好娘子!救命啊!有人要活活打死你夫君了!”
他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响彻了半个国公府。
叶冰裳正在自己的小院里擦拭佩刀“惊鸿”,听到这鬼哭狼嚎的声音,手一抖,锋利的刀刃差点划破手指。
她蹙起眉头,刚想呵斥下人将这疯子拦住,蓝慕云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噗通”一声,他直接跪倒在叶冰裳面前,抱住了她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了上去。
“娘子!你可要为为夫做主啊!那通达号的赵杰,欺人太甚!他派人砸了我的铺子,打了我的人,这就是在打你的脸,打我们国公府的脸啊!”
“他这是看不起你这个京城第一神捕!他这是在挑衅王法,藐视朝廷啊!”
叶冰裳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她能感受到院子周围,下人们探头探脑,一个个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这个混蛋,又来这一套!
“放手!”叶冰裳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放!娘子今天不给我做主,我就……我就哭死在你这里!”蓝慕云耍起了无赖,哭声更大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就指望娘子你保护了呀!呜呜呜……”
叶冰裳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拔刀砍了这个无赖的冲动。
她终究是神捕司统领,维护京城治安是她的职责。更何况,蓝慕云再混账,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是国公府的世子。他被人如此上门欺辱,她若坐视不理,丢的是整个神捕司和国公府的颜面。
“来人!”叶冰裳低喝一声。
“属下在!”两名精干的捕快立刻现身。
“跟我走一趟!”她说完,一脚踢开还抱着自己大腿的蓝慕云,“滚起来,带路!”
蓝慕云立刻破涕为笑,麻利地爬起来,殷勤地跟在叶冰裳身后,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我就知道娘子最疼我了!娘子威武!娘子天下第一!”
叶冰裳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当一行人赶到奇珍阁工地时,现场已是一片狼藉。
那群地痞砸得兴起,正围着一个被打伤的老师傅取乐。
“叶神捕驾到!”
随着捕快的一声高喝,那群地痞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们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飞鱼服,身姿挺拔,容颜绝美却面若冰霜的女子,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京城里,谁不认识神捕司这尊煞神?
那个光头脸上的横肉一抖,手里的棍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叶……叶神捕……”
叶冰裳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解下那块代表着她身份的令牌,轻轻一亮。
令牌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神捕司办案。”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寒冬的冰凌,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是想跟我回衙门喝茶,还是想把牢底坐穿?”
“不不不!我们……我们就是路过!路过!”
光头魂飞魄散,带着他那群手下连滚带爬,作鸟兽散,跑得比兔子还快。
转瞬间,刚刚还嚣张无比的恶霸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解决了杂鱼,叶冰裳转过身,冰冷的目光锁定在蓝慕云身上。
“蓝慕云,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敢把神捕司当你的家丁使唤,我先把你抓进大牢,关上三天三夜!”
蓝慕云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一脸崇拜地凑了上去,笑得像个二傻子。
“娘子好威风!娘子你简直是我的神!有你在,我看这京城里,谁还敢欺负我!”他涎着脸,就差把“求罩”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你!”
叶冰裳被他这无耻的模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胸口剧烈起伏。她最终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感觉多跟他说一句话都会折寿,于是猛地一甩袖子,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她气冲冲离去的背影,蓝慕云脸上的傻笑缓缓收敛。
他转过身,望着眼前这片狼藉的工地,那双刚刚还满是泪水和谄媚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与算计。
一道纤细的人影从一堆被推倒的木料后走出,正是秦湘。她一直冷眼旁观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公子,一切如您所料。”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蓝慕云掸了掸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一个免费的保镖,还是京城第一神捕。这位赵杰少东家,可真是送了我们一份厚礼。”
他踱步到那个被打伤的老师傅面前,温声道:“老师傅,安心养伤,所有医药费,我奇珍阁全包了。所有受惊的工匠,这个月工钱翻倍。”
安抚完人心,他又对秦湘吩咐道:
“去,挑一篮子最贵最新鲜的岭南荔枝,送到神捕司去。就说……是我这个做夫君的,孝敬给辛苦办案的娘子,让她消消气。”
今日之后,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他蓝慕云的奇珍阁,是叶神捕罩着的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