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拧动电动车把手时，腕表指针正好指向十一点四十七分。七月的云城像被扣进蒸笼，梧桐叶在柏油路上拖出锯齿状的阴影，轮胎碾过坑洼处溅起的水渍沾湿了他工装裤的裤脚。挂在车头的塑料袋里飘出酸辣粉的辛辣气息，汤汁随着颠簸在塑料盒里摇晃。
您有新的美团订单，请及时处理。手机在裤兜里震得大腿发麻，他单脚撑地，摸出手机瞥了眼地图。抄近路的话，穿过永庆巷能省下七八分钟——巷口锈迹斑斑的消防栓旁，两个烟头还冒着青烟。
车轮刚拐进巷口就听到尖细的抽泣声。三个纹着花臂的男人把穿白裙的女孩逼到墙根，为首的金链子正在用打火机燎她的头发，焦糊味混着廉价香水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痒。哥哥带你去喝奶茶好不好？另一个绿毛捏着女孩下巴的手背上粘着凝固的血痂。
赵铁柱的电动车猛地刹住。后轮打滑蹭过路面，塑料餐盒在脚踏板处撞出闷响。汗水顺着他的脊柱往下淌，在后腰的安全带卡扣处聚成温热的溪流。手机还在震动，配送时间只剩下十二分钟，可是女孩褪到胳膊肘的肩带正在往下滑。
油渍斑驳的外卖箱砸在地上的声响惊动了混混。金链子转头时露出耳垂上摇摇晃晃的骷髅头耳钉，赵铁柱这才看清女孩校服胸口的刺绣——云城第三实验小学。
绿毛突然笑起来，满口黄牙被午后阳光照得反光：送外卖的想英雄救美？不锈钢甩棍擦着赵铁柱的耳朵砸在墙砖上，火星溅到他的工牌绳上，塑封膜瞬间烫出黄豆大的焦痕。
酸辣粉的汤汁在地面蜿蜒成猩红的河，红油浸透赵铁柱的帆布鞋。他没发现自己把配送箱整个抡了出去，直到塑料外壳裂开的脆响炸在耳边。绿毛踉跄着后退时撞倒了堆在墙角的啤酒瓶，玻璃渣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快跑！赵铁柱抓住女孩手腕的瞬间摸到她掌心的冷汗。虎口处的旧伤疤突然刺痛，那是去年在建筑工地搬钢筋时留下的。背后传来金属棍破风的呼啸，他条件反射地屈膝后撞，绿毛捂着裆部跌坐在污水里的样子活像只煮熟的虾。
金链子从后腰抽出蝴蝶刀时，刀刃弹开的咔嗒声让赵铁柱后颈汗毛倒竖。刀尖在水泥墙面上划出惨白的刮痕，他这才想起今早出门前把防狼辣椒水忘在了充电器旁边。女孩突然挣脱他的手，校服后领翻起来像只受惊的鹌鹑。
巷子深处传来流浪狗的呜咽。赵铁柱侧身避过横扫的刀刃，左肩撞到生锈的消防梯，震得手肘发麻。后腰别着的对讲机被甩出来，正巧绊倒了扑上来的第三个混混——那人的鼻子磕在钢制外卖箱上，血珠溅在赵铁柱胸前的工号牌上，047三个数字顿时洇成了暗红色。
多管闲事！金链子突然揪住他的领口。赵铁柱闻到对方嘴里浓重的槟榔味，余光瞥见女孩终于跑到巷子口。腕表表盘在扭打中裂成蛛网，金属表带深深勒进手腕。后脑勺磕到配电箱的瞬间，左手腕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刺痛，像是有人用烟头烫进了骨头缝。
赵铁柱的瞳孔骤然收缩。视野里金链子挥刀的动作突然变慢，他能清晰看见刀刃上细如发丝的磨损痕迹，蝴蝶刀转轴处的润滑油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彩光。左手不受控制地抓住对方手腕，指腹触到皮肤下跳动的桡动脉时，某种炽热的液体突然从骨髓深处涌向指尖。
蝉鸣声在高温里撕开一道口子。绿毛蹲在地上捡起翻倒的塑料餐盒，黏稠的红油正顺着指缝往下滴，他故意捏着嗓子学女人的腔调：这单超时要扣多少钱呀？三个混混同时爆发出刺耳的大笑，金链子踢飞了滚到脚边的卤蛋，蛋黄碎渣溅在赵铁柱磨破的鞋尖上。
知道老子是谁吗？金链子的蝴蝶刀擦过赵铁柱耳际，刀刃挑断了他头盔的系带。闷热的空气忽然灌进鼻腔，带着下水道泛起的腥臊味。赵铁柱摸到左手腕滚烫的皮肤下突突跳动，像有团火焰在血管里流窜。酸辣粉的蒜香味混着血腥气在巷子里发酵，他看到自己的影子正诡异地扭曲着爬上青苔斑驳的砖墙。
绿毛突然抓起打翻的酸辣粉泼过来，漂浮的辣椒籽在阳光下像飞溅的血珠。赵铁柱刚要侧身，左眼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刺痛——这次看清了！泼洒的汤汁突然凝滞成缓慢下坠的雨帘，他能清楚分辨每片葱花在空中翻滚的轨迹。身体比思维更快，踩着湿滑的地面旋转半圈，红油精准地淋在刚爬起来的第三个混混头顶。
我操！混混拍打着头顶的红油往后退，后脑勺撞在晾衣架上，整排铁架子带着花花绿绿的女式内衣轰然倒塌。铁锈簌簌落进金链子敞开的衣领，赵铁柱嗅到对方后腰露出的半截匕首上有橄榄油的腥气。
腕骨传来的灼热突然窜到指尖。赵铁柱鬼使神差地扣住金链子挥来的手腕，掌心触到对方脉搏狂跳的节奏。某种炙热的电流顺着掌纹钻进皮肤，金链子突然触电般松开了蝴蝶刀，刀柄掉在积水中溅起浑浊的水花。赵铁柱右腿条件反射地顶在对方腹部，听到清晰的的一声——像小时候偷捏隔壁王婶家晾晒的脆皮核桃。
赔钱。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才发现嗓子被暑气蒸得发疼。绿毛举着甩棍偷袭的姿势在瞳孔中无限放慢，棍梢焊接不牢的钢珠正以0.5倍速旋转。赵铁柱屈膝撞向对方小腹的瞬间，瞥见绿毛口袋边缘露出的槟榔包装袋上印着枸杞味三个小字。
钢制外卖箱砸在墙面迸出火星，裂缝里漏出的鸡骨架掉在污水里。赵铁柱闪身避开喷溅的油星，扯下腰间缠着的配送保温毯罩住第三个混混的头。发黄的棉絮在混战中飞散，他抬腿横扫的动作带起热风，裤脚擦过对方膝盖时，清晰地听到半月板错位的脆响。
这小子不对劲！金链子捂着肋部蜷缩在配电箱旁，耳垂的骷髅头耳钉不知何时掉了，血珠在耳洞处凝成猩红的珠子。绿毛的甩棍不知第几次挥空，虎口被反震力撕开血口，甩棍脱手砸碎了二楼住户的空调外机罩。
赵铁柱喘着粗气退到墙根，汗湿的后背贴上冰凉的青砖。左手腕的热流正在消退，视线里重新涌入暴烈的阳光。被踹飞的绿毛在五米外划出长长的水痕，腰间别着的三台手机从裤兜里滑出来，屏保是穿着清凉的美女直播截图。
你们得赔......他话没说完就被金链子的咒骂声打断。三个混混互相搀扶着爬起来，踩到红油的鞋底在积水中打滑，逃跑时撞翻了巷口的垃圾桶。腐烂的菜叶挂在金链子的金项链上摇晃，绿毛的菠萝头发型歪向一侧，活像被台风刮过的稻草人。
赵铁柱弯腰捡起变形的外卖箱，突然闻到糊味——配送单被刀尖划破的地方已经焦黑卷边。他摸出屏幕裂成蛛网的手机，订单页面显示已超时23分钟。碎裂的卤蛋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他突然发现被扯断的头盔系带断口异常整齐，就像被激光切割过。
等一下。他对着空荡荡的巷口喊。远处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某个金属物件当啷掉进下水道的声音异常清晰。赵铁柱蹲下身，从污水中捞起闪着银光的骷髅头耳钉。耳钉背面刻着细小的数字073，被血污浸染的沟槽里还残留着某种草药的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