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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叫我 “张哥”—— 起初这声 “张哥” 带着几分青涩的亲近,后来却渐渐变了味,成了裹着疏离的客套。林晓看我的眼神里,总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嫌弃,说话时语气轻飘飘的,带着若有若无的敷衍,那副令人反感的模样,像根细小的刺,日复一日扎在我心上,真的让人忍无可忍。
我曾以为冬去春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真心相待,这份尴尬的同事关系总会有转机。可五年的时间证明,全是我的错觉。我放低姿态,说话时特意放缓语速,哪怕她对我态度冷淡,我也始终和颜悦色;我主动分担她的工作,她加班时悄悄给她带热咖啡,遇到问题时第一时间帮她解围,态度和缓得近乎讨好,换来的却只有愈发明显的冷漠与轻视。她会当着其他同事的面,假装没听见我的提醒;我分享的工作经验,她转头就跟别人说 “过时了”;我掏心掏肺、热心相待,把她当成值得疼惜的晚辈,甚至在她失恋时陪着她熬过最难熬的夜晚,可始终没能让她对我有半分春风化雨的温柔。心底淤积的愤恨与委屈,像一座压抑已久的火山,表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早已岩浆翻滚,终于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彻底爆发。
那是一项耗时两个月的数字化升级项目,从需求对接、方案设计到落地执行,我全程跟进,几乎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今天总算到了收尾验收的日子。作为项目的投资方代表,我们必须到场确认细节、签字归档。想到能和她一起完成这件事,或许还能借此缓和关系,我心里竟生出几分欢喜,再次主动约她一同前往查验各项细节。好在验收地点就在公司十五楼的机房,离档案室不远,我先从容上楼和工作人员对接,让她回工位拿手机随后跟上 —— 验收需要拍摄现场照片留痕,这是流程要求。
到了机房,已有一男一女两位技术人员等候,见到我便笑着迎上来,寒暄着介绍项目的完成情况。我们围着服务器机柜查看了硬件部署,又坐在旁边的工作台前核对电脑里的后台数据和操作日志。我示意林晓坐在主位,自己站在她身后,想拿她的手机拍照记录关键页面,她却猛地侧身躲开,语气生硬地说:“你用自己的拍吧。” 我愣了一下,连忙解释:“出门太急,手机落工位了,你这方便借我用一下,拍完就还你。” 可她像是没听见我的话,手指飞快地滑动着鼠标,头也不抬地重复:“用你自己的,或者让他们拍。” 我耐着性子再次向她索要,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她却突然抬起头,当着两位陌生工作人员的面,眼神坚定地摇了摇头,嘴角还抿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仿佛那手机是稀世珍宝,我一碰就会玷污它的洁净。
满心的不满瞬间翻涌上来,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我能感觉到脸颊在发烫,胸口的怒火突突地跳,可碍于外人在场,又关乎工作进度,只能死死咬住后槽牙,强压着怒火没发作。旁边的女工作人员大概看出了尴尬,连忙打圆场:“张哥,要不我来拍吧,拍完转发给林姐,你们再互相传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只好收起翻涌的情绪,摆出认真工作的模样,重新站回林晓身后,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可脑子里全是她方才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之后又拍了些查看档案资料、核对签字文件的照片,这场气氛诡异的验收才算草草结束。
回到办公室没多久,我坐在工位上,打开空白的存档文件夹,微信上给林晓发消息:“照片方便转发我一下吗?我存档到公司服务器里。” 过了大概十分钟,她才回复,只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是电脑屏幕的特写,另一张是档案袋的封面,角度刁钻,拍得模糊不清,完全达不到存档要求。我只好耐着性子再跟她要:“麻烦再发一张我们核对数据时的现场照,要清晰一点,审计那边需要。” 又等了五分钟,她才不情不愿地发来一张。
我点开照片,放大在电脑屏幕上仔细一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瞬间憋得喘不过气。照片里的我,大概是因为项目顺利收尾,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喜滋滋,眼神里满是对工作的踏实与满足;而站在我身旁的林晓,却满脸毫不掩饰的嫌弃,眉头紧紧蹙着,嘴角向下撇,眼神冰冷地斜睨着一边,仿佛身边站着的不是共事多年的同事,而是什么令她无比厌恶的东西。那股浓烈的怨怼,从她娇美白皙的脸庞上直白地透出来,几乎要溢出屏幕 —— 她是打心底里不愿意和我同框,仿佛与我合照,就是玷污了她的圣洁,是一种无法忍受的屈辱。
我心里一阵憋闷,像是堵了一块沉重的石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可碍于正是工作时间,周围还有不少同事在忙碌,只能硬生生忍住翻涌的情绪,没再去找她理论。我默默地用软件修复了照片的清晰度,勉强存档,可心里的那根刺,却扎得更深了,带着密密麻麻的痛感。
晚上回到家,我卸下一身的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鬼使神差地又把那张照片翻了出来,放大、缩小,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昏暗的灯光下,林晓脸上的嫌弃愈发清晰,我才惊觉,她对我的反感早已深入骨髓,不是一时的情绪,而是日积月累的厌恶。这样的关系,还有什么值得等待和期盼的?五年的真心,五年的迁就,五年的自我欺骗,到头来只换来一场难堪的嫌弃。我终于下定决心,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发给她:“我看了照片,能感觉到你很不喜欢我站在你旁边,那以后就远远的吧。”
发送完毕,我毫不犹豫地点击了删除联系人,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删除她的微信了。前两次,总是因为舍不得五年的情分,舍不得那些曾经的温声笑语,第一次是我偷偷把她加了回来,第二次是因为有紧急公事她主动加回了我,可这一次,我知道,不会再回头了。这场维持了五年的畸形情感,这场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大概也就此彻底终结了。
这一晚,我疼得辗转反侧,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混乱的画面。几次从梦中惊醒,梦里全是从前和她温声笑语、倾诉心事的画面:记得她刚入职时,怯生生地问我 “张哥,这个软件怎么用”;记得那次部门团建,她喝醉了,拉着我的手说 “张哥,你真好,像我亲哥一样”;记得她失恋时,趴在办公桌上哭,我递纸巾给她,她哽咽着跟我说心里的委屈…… 那些画面那么清晰,那么温暖,与现实里她满脸嫌弃的模样形成刺眼的对比,让我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疼得无法呼吸。窗外的夜色深沉,而我的心里,也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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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心盼着能彻底和她断绝所有往来,可现实终究给了我一记清醒的耳光 —— 这份念想从头到尾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工作上的交集像扯不断的线,根本由不得我随心所欲地斩断。前一晚才咬着牙删掉她的微信和电话,试图用这种方式划清界限,没成想今天中午,领导就火急火燎地找来,丢了件十万火急的差事,勒令必须在下午赶紧处理妥当。
事出紧急,我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急忙给她打去电话。我心里明镜似的,她上午一早就出去跑外勤办事了,可一整个上午过去,始终没见她回公司的踪影。电话拨号键按下后,听筒里传来一遍又一遍单调的振铃声,响了足足有半分钟,漫长到让我几乎以为她不会接,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那边终于传来了她的声音。我没心思寒暄客套,也没多余的情绪铺垫,直奔主题,语速飞快地问她:“上午的事办完了吗?人现在回公司了没?”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她冷冰冰的声音,带着一股明显的冲劲,只怼了我一句:“办完了,回来了,那又怎么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她还在为之前的矛盾气头上,刻意用这种疏离又带刺的态度回应我。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那点残存的不适,没打算和她计较这些,确认她已经回到公司后,便干脆利落地把下午需要配合处理的工作一一交代清楚,话音刚落,就准备结束这场尴尬的通话。
可我还没来得及按下挂断键,听筒里就先传来了一声清晰的 “嘟 ——”,她竟然先一步挂了电话。那声忙音在耳边响了几秒,我盯着手机屏幕愣了愣,心里却异常平静,没有预想中的生气,也没有委屈,只觉得一片淡然。反正从决定放下的那一刻起,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再也不值得我耗费半点情绪去在意了。
下午到了出门办事的时间,幸好我提前安排了第三个人一同前往,有个旁人在场,至少能勉强缓和些两人独处时的僵硬与尴尬。上车时,我特意选了司机旁边的副驾驶位坐下,顺势安排她和另一位同事坐在后排。一路上,车厢里静得只剩下发动机的轰鸣声,我目视着前方的路况,余光瞥到后排的她全程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至于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神情是冷淡还是不耐,我一概没留意,也打从心底里不想去留意,只想尽可能减少和她有关的任何交集。
车子先抵达第一个目的地,我们先把同行的那位同事放下。剩下我和她,继续往另一个办事地点赶。车刚停稳,我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迅速推开车门,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步伐快得几乎不带一丝犹豫,身后传来她开门、关门的声音,她就那样默默地跟在我身后,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上,除了一些必须提前对接清楚的工作事宜,我实在没话可说,只捡着最关键的几点简单跟她交代了几句,多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到了办事地点,进了第一个房间后,我直接安排她在原地等候,自己则转身独自去了另一个房间处理事务,刻意放弃了和她一同行动的安排,尽量避免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我们一同乘车返程,车子刚停稳在公司楼下,我就像之前那样,第一时间推开车门走了下去,脚步没做丝毫停留,一路往前走,把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仿佛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彼此都不愿触碰,也不愿靠近。
刚回到公司坐下,桌上的工作消息就弹了出来,又有一件合作相关的事宜需要安排人明天去和其他部门协同办理。换做以前,这类需要跑外、费精力的事,我总想着多照顾她一些,每次都下意识地安排其他同事去,不忍心让她多辛苦。可这次,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在对接消息里点名,让协办单位的人明天直接联系她对接此事。反正她最近手头也没什么要紧的工作,多承担些事情,也算是合理分配,没什么不妥的。
没成想,这活儿竟比预想中还要磨人。第二天一上午,我就听见林晓的工位上电话不断,偶尔还能瞥见她抱着一摞资料匆匆往其他部门跑,眉头一直蹙着。直到下班铃响,我收拾好公文包,刚要起身,就看见她穿着挺括的藏青色制服,从会议室里匆匆走出来。她的额前沾着几缕汗湿的碎发,眼眶微微泛红,想来这两个多小时的拉锯战,着实耗光了她的耐心和精力。
她抬头的瞬间,正好撞见我提着包、一身轻松要下班的模样。四目相对的刹那,我清晰地看见她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像是对这份额外工作的不满,又像是觉得我 “甩锅” 给她的怨怼,那目光带着点孩子气的执拗,飞快地扫过我,又迅速移开。我假装没读懂她眼里的情绪,只是冲她淡淡笑了笑,点了点头,便径直朝门口走去。余光里,我瞥见她站在原地顿了顿,嘴角撇了撇,转身又回了办公室。不得不承认,制服下的林晓身材确实出奇地苗条窈窕,一身简洁干练的制服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和挺拔的肩背,哪怕此刻面带倦容,那份天生的清丽脱俗也藏不住,那是旁人再怎么刻意修饰也求不来的,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好底子。
接下来的几天,寒潮突然来袭,气温骤降了十几度,办公室里早早开了暖气,可我和林晓之间却像是隔了层更冷的冰。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事让她心存芥蒂,我们竟莫名成了 “互不见面” 的状态:工作上有需要沟通的事,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蹦蹦跳跳地过来问我,而是托同组的同事代为转达;我有事情要交代,也只通过电话留言,她的回复永远简洁明了,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这天上午,我去茶水间接热水,洗完手后,趁着手上蘸着的水,顺手理了理一早起来有些蓬松的头发 —— 我向来注重形象,哪怕已过不惑之年,也总想着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这不仅是对他人的尊重,也是一种生活态度。正打理着,忽然瞥见门口进来个人,正是林晓。她端着一个白色的马克杯,目光直直地落在我打理头发的动作上,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不屑,又像是好奇。
我心里暗自好笑,猜她大概在嘀咕:“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臭美!” 但我毫不在意,依旧不紧不慢地用手指将额前的碎发归整妥当,又轻轻抚平了衣领上的褶皱。镜子里的男人,虽眼角有了细纹,但身形依旧挺拔,眼神沉稳,打理过后的头发显得干练利落,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从容优雅,丝毫不见老态。我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颔首,转身走出茶水间时,特意抬了抬下巴,没去理会身后林晓那道复杂的目光 —— 日子是过给自己的,活得精致、活得从容,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