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风波后,“万法星枢”内部的气氛再度绷紧。木青璇的研究并未叫停,但安全等级提升至最高。专门为此改造的“零界实验室”被建立,其核心是一个微型的、由林寒直接提供能量维持的“逻辑绝对区”,所有涉及“规则疤痕”和潜在“危险模因”的研究,都被严格限制在这个绝对隔离的环境中进行。
林寒则陷入了更深层的思索。木青璇意外触发的“基石”信息碎片,尤其是“伦理枷锁协议”这个名词,如同磁石般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基石文明预见到了风险,试图为他们的造物设置限制……但失败了。”林寒在自己的静室中,面前悬浮着那段被彻底净化、仅余信息骨架的记录残片,“‘能量不足’、‘外部观测无响应’只是表面原因。更深层的问题在于,‘枷锁’与‘造物’的本质是否匹配。”
他的“真理之尺”缓缓转动,七彩光芒中,代表逻辑推演的银色丝线格外活跃。他开始尝试逆向解析“伦理枷锁”可能的基础原理。
“既然是‘协议’,就意味着是基于某种双方(或多方)认可的规则共识。”林寒手指虚划,在面前勾勒出一个个光符,“对‘织法者’这类追求‘绝对秩序定义权’的存在,用‘强制禁令’或‘物理隔绝’作为枷锁,效果可能有限,甚至会激发其更强烈的破解欲望。更有效的枷锁,或许应该……”
他眼神微亮:“……应该是基于其自身逻辑体系无法绕过的、更高层级的逻辑必然性或存在前提依赖。”
一个灵感如同闪电划过脑海。他想起了自己在叙事冻结中,利用“源头蓝图”缺乏完整“叙事真名”这一根本缺陷,最终引发其权限崩溃的过程。
“一个追求‘定义一切’的存在,其最根本的‘存在前提’是什么?”林寒自问,意识沉入推演,“是它预设的‘最优秩序’本身吗?不,那是它的目标。是它执行‘优化’的能力吗?那是工具。更深层的……是它能够持续存在、维持其逻辑自洽的‘能量’或‘信息源’吗? 或者说,是其存在所依赖的底层协议环境?”
他立刻调取星核中所有关于“织法者”活动、能量消耗、以及与“基石协议”、“观测者网络”交互的记录,开始建立复杂的数学模型。他要寻找“织法者”力量体系中,那些它自身无法生产、必须依赖外部提供的“关键维持要素”。
与此同时,星核对“基石”数据沉淀的解析也取得了关键突破。
【定义者,在‘伦理枷锁协议’相关理论碎片中,发现一个可运行的、极度简化的模拟逻辑框架(代号:枷锁-L1)。】星核汇报道,【该框架并非完整协议,更像是一个教学模型或概念验证程序。其核心思想并非‘禁止’,而是‘平衡制约’与‘责任绑定’。】
光幕上展示出“枷锁-L1”的模拟运行过程:一个代表“高效规则编织者”的简化逻辑体(A),其每次进行“优化”操作,都会同步产生两种“副产品”:一是“优化过程熵增”,二是对被优化对象的“因果责任印记”。模型内置规则:当A积累的“因果责任”超过某个阈值,或未及时处理自身“熵增”时,其“优化权限”将被临时冻结,直到它履行相应的“责任清理”或“熵减义务”。
“不是堵,而是疏。将力量的使用与必须承担的责任后果强行绑定。”林寒仔细审视着这个模型,“这比单纯的禁令更精妙。但它需要一个强制的‘执行者’和监督机制。‘基石’文明或许试图将自己或某个外部协议设置为这个执行者,但显然,在‘静默花园’失控时,这个机制失效了。”
“是的,”星核补充道,“根据其他碎片信息交叉验证,‘枷锁协议’的强制执行,高度依赖一个稳定、公正且拥有足够权限的‘协议仲裁者’或‘宇宙规则法庭’。‘基石’文明后期可能因内部分裂或资源枯竭,失去了维持这个‘仲裁者’的能力,导致枷锁形同虚设。”
“协议仲裁者……宇宙规则法庭……”林寒咀嚼着这些词汇,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叙事层修正者”。那冰冷、绝对、基于协议行事的意志,不正是一个现成的、强大到超乎想象的“潜在仲裁者”吗?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想法,开始在林寒心中萌芽。
他立刻召集核心成员,分享了自己的发现和推演。
“你是说,我们或许可以……设计一种新型的‘安全协议’,不是用来禁锢外敌,而是用来约束我们自己未来可能开发的、具有潜在风险的‘规则技术’或‘高阶造物’?”赵乾理解了林寒的思路,但觉得匪夷所思,“然后……设法让‘修正者’或类似的协议存在,成为这个安全协议的‘强制担保方’?”
“这太冒险了!”木青璇惊呼,“主动将‘修正者’引入我们的技术体系监管?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不是引入监管,”林寒摇头,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是‘借用’其协议框架的公正性与强制性。我们设计的‘安全枷锁’,其触发条件和执行逻辑,必须完全基于我们认可的、符合‘理’之道的伦理准则。我们只是利用‘修正者’这类存在作为协议的‘执行终端’,确保一旦我们自身失控(比如像‘基石’文明那样衰落),或者我们的造物试图突破枷锁时,这个预设的‘平衡制约’机制依然能自动运行。”
“听起来像是为自己打造一副无法挣脱的脚镣,然后把钥匙交给一个你并不完全信任的狱卒。”蚀渊冷笑,“你就那么确定,这副脚镣的设计不会反过来限制死我们自己?那个狱卒不会滥用钥匙?”
“所以,枷锁的设计是关键。”林寒沉声道,“它必须基于我们自身存在的根本利益和核心理念。例如,可以设定:任何由我们创造或深度改造的、具备高度自主规则定义能力的存在,其存在必须有利于维护规则多样性、促进知识探索、或至少不主动扼杀其他智慧与文明演化的可能性。如果其行为持续背离这些前提,其核心权限将被协议逐步限制甚至收回。”
“这……这几乎是在为我们未来的道路立法,而且是写入宇宙底层协议的那种。”赵乾神色复杂。
“是的。”林寒坦然承认,“‘织法者’的教训告诉我们,没有制约的强大力量是灾难。‘基石’文明的失败警示我们,仅有枷锁设计而无可靠执行,同样徒劳。我们正在走向接触和掌握越来越深层规则力量的道路。与其等到某天我们或我们的造物失控,酿成大祸后再被‘修正者’暴力纠正,不如从现在开始,就主动建立符合我们理念的、内嵌于我们发展路径中的‘伦理安全协议’。”
他看向众人:“这不仅仅是为了防范风险。深入研究‘枷锁’原理,本身也是对我们自身力量体系、对宇宙规则运行逻辑的深度探索。理解如何限制,才能更安全地解放。”
会议室内沉默良久。这个想法过于超前,风险巨大,但其中蕴含的远见与责任感,却又令人动容。
“我们需要更多数据,更严谨的模型,以及……对‘修正者’协议更深入的了解。”木青璇最终开口道,语气虽然担忧,但已转为认真探讨,“‘枷锁-L1’模型是个起点,但远远不够。”
“星核会全力配合,建立模拟推演环境。”星核回应。
“我会尝试从‘规则疤痕’的自我限制倾向中,寻找天然的‘安全逻辑’样本。”木青璇补充。
“我可以提供关于‘力量失控’与‘强制平衡’的一手感受数据,”蚀渊撇撇嘴,“虽然听起来不怎么愉快。”
“那么,我们开始吧。”林寒目光坚定,“项目代号:‘自律枷锁’。第一阶段目标:完成理论框架设计与可行性评估。注意,所有研究在‘零界实验室’进行,严禁任何未经验证的协议外联尝试。”
新的研究计划启动,方向从对抗外敌,转向了更深邃的自我约束与安全进化。
就在团队投入“自律枷锁”的初步研究时,星核的日常监控,捕捉到了宇宙深空一处遥远星域传来的、极其微弱但熟悉的异常波动——那是“格式塔协议”力量特有的、僵化秩序的涟漪。
而这一次,波动传来的方向,似乎……指向了另一个已知坐标的模糊区域,那片区域在“基石”数据碎片中,被标注为“可能关联第三序列实验场——编号‘无序温床’”。
新的线索,伴随着旧的威胁,再次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