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紫禁之巅(上)
紫禁城,这座帝国的权力心脏,此刻正经历着自土木堡之变以来最严重的痉挛。乾清宫广场上,黑压压地对峙着两支人马。一方是韩墨率领的南镇抚司缇骑、部分东厂番役以及英国公张维贤调来的京营精锐,甲胄鲜明,刀枪如林,将司礼监值房所在的院落团团围住。另一方,则是王体干及其死党控制的北镇抚司残部、东厂心腹以及少数被蒙蔽的宫内侍卫,他们依托司礼监值房的高墙和狭窄门洞负隅顽抗。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地上已有零星尸体和血迹,显然已经发生过小规模冲突。
王体干尖厉的声音从值房内传出,透过门窗缝隙,回荡在广场上空:“韩墨!张维贤!你们带兵逼宫,是想造反吗?咱家手中有先帝密旨,奉命监察内外,尔等速速退去,否则,便是惊扰圣驾,诛灭九族之罪!” 他身旁,郑贵妃和两名年幼的宗室子弟被刀架在脖子上,吓得瑟瑟发抖,涕泪交流。
“王体干!” 韩墨骑在马上,声若洪钟,“你勾结外敌,荼毒百姓,构陷忠良,如今更敢挟持贵妃、宗室,罪证确凿,天人共愤!速速放开人质,出来受缚,或可免株连亲族!若再负隅顽抗,顷刻间便叫你粉身碎骨!”
“哈哈哈!” 王体干狂笑,声音却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罪证?你们那些匿名揭帖?笑话!那是构陷!是方平那小畜生的奸计!陛下昏迷,太子年幼,咱家乃受先帝托付,辅佐幼主,肃清朝纲!尔等才是乱臣贼子!”
双方唇枪舌剑,僵持不下。投鼠忌器,韩墨和张维贤不敢强攻,怕伤及贵妃和宗室。王体干则以此要挟,拖延时间,或许还在等待城外未知的援军,或是那个神秘的“魁首”出手。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方平一身青衣,单骑闯入广场,勒马停在韩墨身侧。他的到来,立刻引起了双方人马的骚动。
“方平!你还敢来!” 王体干在值房内看到方平,怨毒之气几乎冲破屋顶,“都是你这祸根!若非你,咱家何至于此!”
方平无视他的叫嚣,对韩墨和张维贤低声道:“不能拖!他在等变数。必须速战速决。”
“如何速决?贵妃和宗室在他手上!” 张维贤急道。
方平目光扫过司礼监值房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以及高耸的院墙,沉声道:“强攻不可取,但可乱其心神,逼其出错。我去与他对话,吸引其注意。韩大人,请你挑选最精锐的斥候,设法从侧面或后方潜入值房,伺机解救人员。英国公,让弓弩手做好准备,若有机会,精准射杀持械挟持人质者!”
“太冒险了!” 韩墨反对,“王体干恨你入骨,你靠近必是靶子!”
“正因为恨我入骨,我才能吸引他全部注意力。” 方平语气坚定,“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况且,”他看了一眼乾清宫方向,“陛下那边,也需要一个结果。”
不等韩墨再劝,方平已策马向前几步,朗声道:“王公公,你要见我,我来了!”
值房内一阵骚动,王体干的身影出现在二楼一扇窗户后,隔着铁栅,死死盯住方平:“小畜生!你终于来送死了!”
“谁生谁死,尚未可知。” 方平平静回应,“王公公,你口口声声说揭帖是构陷,那我问你,通州漕运走私军械的账册,可是构陷?晋商总会贿赂官员的密信,可是构陷?北镇抚司刘守有杀人灭口,可是构陷?还有陛下所中之毒,‘黑鸠散’源自苗疆,而苗疆贡品近年皆由你司礼监经手,这,也是构陷吗?!”
方平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清晰地传遍广场。许多原本对王体干还抱有幻想的宫内侍卫和东厂番子,闻言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你……你血口喷人!” 王体干气急败坏,“那些都是你伪造的!”
“是否伪造,天下人自有公论!” 方平步步紧逼,“王体干,你阉割之身,受皇恩浩荡,掌司礼监重权,不想着忠君报国,却结党营私,祸乱朝纲,甚至敢行弑君之事!你就不怕遭天谴吗?你就不怕史笔如铁,遗臭万年吗?!”
“闭嘴!” 王体干彻底失控,猛地从窗口探出半截身子,指着方平尖叫,“给咱家放箭!射死他!”
值房内弓弦响动,数支箭矢向方平射来!方平早有准备,一提缰绳,战马人立而起,险险避过。几乎同时,韩墨一声令下,外围的京营弓弩手也万箭齐发,压制值房窗口!
箭雨交错,场面瞬间失控!
就在这混乱之际,几条黑影如同狸猫,借着箭矢和喊杀声的掩护,从值房侧后方的阴影中悄然跃上墙头,潜入院内!是沈炼带领的锦衣卫精锐斥候!
方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成败在此一举!
值房内,王体干见箭矢未能射杀方平,又见外部攻势加剧,愈发狂躁。他亲自持刀,抵在郑贵妃咽喉,对窗外嘶吼:“韩墨!张维贤!再不退兵,咱家就先杀了贵妃!”
就在他注意力完全被窗外吸引的刹那——
“砰!” 值房内侧门被猛地撞开!沈炼如猛虎般扑入,刀光一闪,精准地劈飞了挟持一名宗室的宦官手中的刀!另外几名斥候也同时发动,目标直指其他挟持者!
“有埋伏!” 王体干心腹惊呼!
值房内顿时大乱!王体干惊骇回头,只见寒光扑面!他下意识地将郑贵妃往前一推,挡在自己身前!沈炼投鼠忌器,刀势一滞!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嗖!”
一支弩箭,不知从何处射来,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穿过人群缝隙,直接没入了王体干的右眼!
“啊——!” 王体干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捂着眼睛踉跄后退,鲜血从指缝中狂涌而出!
这一箭,时机、角度、准头,妙到毫巅!绝非混战中的流矢!
方平在窗外看得分明,心中一震!是谁?
混乱中,沈炼等人趁机救下郑贵妃和宗室,迅速控制住场面。王体干倒地翻滚,哀嚎不止,其余党羽见大势已去,纷纷弃械投降。
大门被从内部打开,韩墨、张维贤立刻率人冲入。方平也下马快步走进司礼监值房。
昔日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此刻如同一条濒死的野狗,蜷缩在血泊中,浑身抽搐。
方平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冷冷地看着他:“王公公,看来,天谴来了。”
王体干剩下的独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恐惧,他死死瞪着方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血沫涌出。
“那个‘魁首’……是谁?” 方平压低声音,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王体干脸上露出一个诡异而绝望的笑容,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你……永远……猜不到……他……就在……你们……中间……”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气绝身亡。
方平浑身一震,豁然起身,环顾四周。韩墨、张维贤、刚刚进来的朱载堃、以及众多官兵……那个神秘的“夜枭魁首”,真的就隐藏在这些看似正义的人群之中吗?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便在这时,一名太医连滚爬爬地冲进来,满脸喜极而泣:“韩大人!方百户!陛下……陛下醒了!”
乾清宫方向,似乎传来隐隐的钟声。
王体干伏诛,皇帝苏醒。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看似平息,但方平心中清楚,除掉了明面上的巨蠹,那条最深最毒的“夜枭”,却依旧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紫禁城的危机,远未结束。
(第四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