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龙榻之前
诏狱的血腥气尚未在鼻腔中散尽,方平已随韩墨疾驰在通往紫禁城的官道上。寒风如刀,却不及心中寒意刺骨。皇帝中毒昏迷,王体狗急跳墙,京城内外杀机四伏,而青墨还生死未卜地躺在病榻上。一种前所未有的重压,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宫中情况如何?”方平在马上大声问道,风声呼啸。
“叶阁老与英国公已暂时稳住内阁和京营,皇后懿旨,命我等彻查陛下中毒一案,但王体干及其党羽仍控制着内宫部分区域和东厂,双方僵持不下!”韩墨语速极快,“陛下昏迷前,除了密令于我,可曾单独召见过你,或有其他嘱托?”
方平摇头,心念电转。皇帝昏迷得太过突然,显然对方谋划已久。眼下最关键的是两件事:一是确保皇帝能醒过来,二是揪出下毒真凶,粉碎王体干的阴谋。否则,一旦皇帝驾崩,太子年幼,王体干挟制郑贵妃甚至伪造遗诏,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先见到陛下!”方平决然道,“确定陛下安危,查明所中何毒!”
“难!”韩墨面色凝重,“乾清宫如今被王体干的人重重把守,名义上是保护圣驾,实则隔绝内外。太医署的人也被监控,难以传递真实消息。”
“硬闯不行,就智取。”方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王体干最怕什么?他最怕陛下醒来!所以,他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真正能救陛下的人靠近。我们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你的意思是?”
“找一个人,一个王体干无法公然拒绝,又有可能救醒陛下的人。”方平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人选,“薛神医!他正在为青墨疗伤,是京城公认的圣手,尤擅解毒!以救治贵妃受惊、协查毒源的名义,请薛神医入宫!”
韩墨眼睛一亮:“好计策!王体干若阻拦,便是心虚!我即刻去安排!”
队伍抵达宫门,果然被王体干安排的侍卫拦住。韩墨亮出金龙令牌和皇后懿旨,厉声道:“奉旨稽查毒案!携神医薛氏入宫,为贵妃娘娘诊视,并查验毒源!尔等敢阻?”
侍卫头领面露难色,显然得到过严令。正在僵持,一名小太监气喘吁吁跑来,在王体干心腹太监耳边低语几句。那太监脸色变了变,狠狠瞪了韩墨和方平一眼,不情愿地挥挥手:“放行!但只许薛神医和韩指挥使入内,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乾清宫!”
方平被归为“闲杂人等”,但他本意也不在强行入宫。他对韩墨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韩大人,一切小心。我留在外面,设法查探‘夜枭’和城外动静。”
韩墨会意,带着薛神医快步进入宫门。方平则带着沈炼等人,转身消失在宫墙外的阴影中。他并未走远,而是绕到皇城西北角,与早已在此接应的赵铁柱等人汇合。
“先生,按您的吩咐,弟兄们盯着各处城门和王体干几个秘密宅子,暂时没发现大规模异动。但城外京营几个驻地,今晚灯火通明,调动频繁,有点不对劲。”赵铁柱禀报道。
方平心中一凛。京营!若王体干勾结部分京营将领,趁乱兵逼皇城,那才是真正的灾难!必须尽快弄清是哪些部队异常,并设法稳住或牵制他们。
“铁柱,你带几个机灵的,想办法混进京营驻地,查明是哪些卫所异常,主官是谁。沈炼,你动用一切关系,查探王体干最近与哪些武将过往甚密,特别是掌管京城防务的将领!”
“是!”两人领命而去。
方平则回到南城小院。院内依旧戒备森严,他第一时间冲进净室。林青墨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惨白,呼吸也平稳了些。薛神医的徒弟正在小心地为她换药。
“先生,师父入宫前留下了方子,说林姑娘伤势虽重,但毒性已控制住,若能熬过今夜,便无性命之忧。”学徒恭敬道。
方平稍稍松了口气,紧握了一下林青墨冰凉的手,低声道:“坚持住,等我回来。” 他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外面的风暴需要他去面对。
他回到书房,摊开京城布防图,结合各方汇聚来的零碎信息,试图拼凑出王体干的完整计划。下毒控制皇帝,利用郑贵妃制造混乱,掌控内宫和东厂,勾结部分京营将领施压,甚至可能联系北狄制造边患……这是一个环环相扣、极其恶毒的篡位阴谋!而那个神秘的“夜枭魁首”,很可能就隐藏在这一切的背后,冷眼旁观,甚至亲自操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宫中和城外的消息不断传来,好坏参半。韩墨设法让薛神医见到了皇帝,确认陛下中的是一种罕见的混合剧毒,源自西南苗疆,若非发现及时,陛下体质强健,又有薛神医全力施救,恐怕早已……但陛下何时能醒,仍是未知数。王体干则不断向内阁施压,要求立刻立郑贵妃为后,以“安抚圣心”,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城外,赵铁柱冒险带回消息,异常调动的是神机营和三千营的部分兵马,主将皆是与王体干关系密切的勋贵子弟。京营内部似乎也非铁板一块,英国公张维贤正在全力弹压。
子时将至,夜色最浓。方平站在院中,望着皇城方向,心中有了决断。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主动出击,打破僵局!王体干的依仗是内宫和部分京营,而他的弱点,在于其阴谋的隐秘性和不得人心!
“沈炼!”方平唤道。
“卑职在!”
“立刻将我们掌握的,关于王体干勾结晋商、走私军械、企图毒害陛下、勾结边将的证据,挑选最能触目惊心的部分,抄录多份!”
“百户,您这是要……?”
“天亮之前,”方平目光冰冷,“我要让这些罪证,出现在叶阁老、英国公、以及所有还在犹豫的朝臣府上!更要让京城百姓都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何等祸国殃民的好宦!”
他要发动一场舆论战,用真相的光芒,去刺破阴谋的黑暗!他要让王体干及其党羽,在阳光下无所遁形,陷入人人喊打的境地!
与此同时,他也要给韩墨送去密信,建议其在宫中制造一场“陛下即将苏醒”的假象,扰乱王体干心神,逼他提前发动,从而露出破绽!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人心向背,赌的是正义终究能战胜邪恶。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方平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无论成败,他已没有退路。为了昏迷的皇帝,为了重伤的青墨,为了这风雨飘摇的大明江山,他必须赢!
(第四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