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集,狂风佣兵团驻地,独立小院。
晨光透过窗棂,在静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罗弈盘膝而坐,膝上横放着的“星煞”剑吞吐着内敛的银蓝幽光,与空气中淡淡的灵气韵律隐隐共鸣。他闭目凝神,神识沉入丹田,引导着体内如江河般奔涌的“生灭星辉”,一遍遍冲刷、淬炼着经脉与星核碎片。
与乱石傀一战后留下的创伤与隐患,在近半月的潜心疗养和与空冥石板持续沟通下,已彻底消除。不仅如此,经历过那场直面混乱核心的生死淬炼,他的星穹道心愈发澄澈坚固,对星辰秩序与生死轮转的感悟更深一层。丹田内的星核碎片光芒温润而内蕴,不仅完全恢复,体积似乎还凝练了些许,隐隐有向更高层次蜕变的迹象。
筑基期大圆满的境界屏障,已如一层薄纱,触手可及。但他并未急于突破。千峰障之行危机四伏,突破时引动的灵气波动和可能的虚弱期,在那种环境下无疑是致命的。他需要将状态打磨至最圆满,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时机。
意念微动,置于身侧那块巴掌大小的“空冥石板”缓缓悬浮而起,表面流转着温润的淡灰色光泽。经过这些时日的以星辉浸润和心神沟通,罗弈已能初步调动石板内那精纯而稳定的空间之力。心念所至,石板周围数尺范围内的空间仿佛变得更加“粘稠”而稳固,足以抵御寻常的空间涟漪或轻微紊乱。他甚至尝试将一丝空冥之力引导入“星煞”剑中,剑身内原本由空冥石精华和星辰砂构建的空间稳定结构,顿时变得更加清晰、强韧,对混乱力场的抗性也显着提升。
“有了此物,面对千峰障深处的空间险地,把握又多了一分。”罗弈睁开眼,眸中星辉一闪而逝,伸手握住悬浮的石板,感受着其中浩瀚而有序的空间道韵。
院门传来轻柔的叩击声,随即是云苓温婉的声音:“罗弈,韩队长和雷副团长来了,还带来了几位客人。”
客人?罗弈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宽松的青色长袍(狂风佣兵团所赠),推门而出。
小院石桌旁,除了韩冲、雷烈和云苓,果然还坐着三人。其中一人罗弈认得,是飞燕集“通晓阁”那位山羊胡老者,此刻正捻着胡须,眯眼打量着罗弈,眼中精光闪烁。另一人则是名身材瘦高、面色蜡黄、穿着灰布道袍的中年道人,修为在筑基中期,气息阴冷,眼神飘忽。最后一人却让罗弈微微挑眉——那是一名身着水蓝色劲装、背负双剑、英气勃勃的女子,看起来二十出头,修为赫然达到了筑基后期,气息凌厉而灵动,眉宇间带着一股久居高位的傲气与审视。
“罗前辈,您来了。”韩冲起身,为罗弈介绍,“这位是‘通晓阁’的胡老,消息灵通,前辈早已见过。这位是‘阴风道人’,擅长驱邪破煞、堪舆地脉,对千峰障的地气变化颇有研究。这位是‘碧波仙子’洛冰,来自万林海东域‘碧波湖’洛家,此番是代表家族前来飞燕集,也对千峰障之事感兴趣。”
胡老拱手,嘿嘿一笑:“罗道友,哦不,罗前辈,当日小店一别,不想前辈竟有如此惊世手段,一剑斩石傀,威名已传遍飞燕集了!老朽佩服!”
阴风道人只是微微点头,目光在罗弈身上扫过,尤其在“星煞”剑和空冥石板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并未多言。
那碧波仙子洛冰却是站起身来,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罗弈,拱手道:“洛冰见过罗道友。听闻道友在黑风峡谷大展神威,更发现了与‘混沌遗物’相关的古祭坛,特来拜会。我碧波湖洛家,对千峰障的异变和这些‘混沌遗物’,也关注已久。”
她的声音清冷悦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显然出身不凡,且对罗弈“前辈”的称呼并不认同,仍以平辈相称。
罗弈神色不变,拱手回礼:“洛仙子有礼。诸位请坐。”
众人重新落座,云苓为众人斟上灵茶。
韩冲轻咳一声,切入正题:“罗前辈,云仙子。今日请几位前来,是因关于千峰障和黑色碎片,又有了一些新的、更紧要的消息。”
胡老率先开口,压低声音道:“据老朽多方打探,结合飞燕楼内部一些模糊消息,基本可以确定,近期千峰障内空间紊乱加剧、以及类似乱石傀这类被‘混沌遗物’污染的怪物频繁出现,并非偶然。很可能是千峰障核心区域,某处古老的封印或界域节点,出现了松动的迹象,导致更多的‘混沌气息’外泄。”
“混沌遗物?”罗弈注意到这个新的称谓。
洛冰接过话头,解释道:“这是我们洛家,以及一些古老传承对那种黑色碎片的称呼。它们并非此界之物,而是来自世界之外、一切秩序法则的对立面——‘混沌海’或‘无序深渊’的碎片。蕴含纯粹的混乱、腐朽与终结法则。上古时期,曾有大能试图研究或利用其力量,但大多下场凄惨,留下诸多禁忌与灾祸。千峰障深处,传闻就有一处上古封印,镇压着较大块的混沌遗物或与之相关的通道。如今封印松动,遗物气息外泄,污染生灵,制造怪物,甚至可能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阴风道人这时才用沙哑的嗓音开口:“贫道近日观测千峰障外围地脉与天象,煞气汇聚,阴浊上涌,地动频繁,皆是大凶之兆。核心区域恐有剧变,非金丹修为,入之必死。”他说话直接,毫不客气。
韩冲和雷烈脸色都沉了沉。狂风佣兵团虽强,但并无金丹修士坐镇。
洛冰却看向罗弈,眼中带着一丝探究:“罗道友似乎对混沌遗物颇有了解,且身怀克制其力的手段。不知对那上古封印和混沌遗物源头,可有想法?”
罗弈饮了口茶,淡淡道:“略有耳闻,正在探究。洛仙子家族既然关注已久,想必掌握的信息更多?”
洛冰也不隐瞒:“不错。我洛家先祖曾参与过上古那场封印混沌遗物的行动,留下了一些残缺记载。根据记载,那处封印核心位于千峰障最中心的‘断天峰’下,名为‘归墟之眼’。封印由数件上古重宝构成阵眼,其中便包括能稳定空间的‘定空珠’、镇压混乱的‘镇魔碑’,以及……一把用于开启或关闭封印的‘钥匙’。”
钥匙!罗弈心中一动,这与他在祭坛信息碎片中听到的词汇吻合!
“然而,漫长岁月过去,封印本身可能已经破损,阵眼宝物也可能散落或失效。”洛冰继续道,“近期异变,很可能就是封印进一步破损的征兆。而散落在千峰障各处的混沌遗物碎片,或许并非无意散落,而是当年封印时被击碎、或后来从核心泄露出来的‘碎片集’。若能收集到足够多的碎片,或许能从中逆向推演出核心封印的部分信息,甚至……找到那件至关重要的‘钥匙’。”
她看向罗弈,语气变得郑重:“罗道友,我洛家有意组织力量,深入千峰障,探查‘归墟之眼’现状,并尽可能收集混沌遗物碎片,尝试稳固或重新封印。以道友的实力和对混沌之力的克制,正是我们急需的助力。若道友愿与我洛家合作,我洛家可提供更详细的古籍资料、专业的探索队伍、以及丰厚的报酬。”
这显然是一个更有组织、目标更明确的邀请,背后站着一个实力雄厚的古老家族。
韩冲和雷烈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狂风佣兵团虽然想追随罗弈,但论及对千峰障历史的了解和底蕴,显然无法与洛家相比。
罗弈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洛仙子,关于那把‘钥匙’,贵族古籍中可有更具体的描述?它是否可能已经遗失,或者……就在某块特殊的混沌遗物碎片之中?”
洛冰摇头:“关于‘钥匙’的记载最为模糊,只知其形制特殊,非金非玉,能共鸣混沌与秩序,是开启或关闭‘归墟之眼’的唯一媒介。是否已经遗失,是否与碎片有关,不得而知。这也是我们需要深入探查的原因之一。”
她又补充道:“此外,除了我们洛家,据我所知,‘地炎佣兵团’背后似乎也有外来势力的影子,同样对混沌遗物虎视眈眈。飞燕楼的态度也颇为暧昧。千峰障,即将成为多方势力角逐的漩涡。”
信息量很大。千峰障的核心秘密(归墟之眼、上古封印)、混沌遗物的来源与作用、神秘的“钥匙”、以及各方势力的介入……一切线索似乎都交织在了一起,指向那片更加神秘危险的区域。
“多谢洛仙子坦言相告。”罗弈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合作之事,关乎重大,需容我与云苓商议一二。此外,狂风佣兵团于我有助,若合作,我希望他们也能参与。”
洛冰看了韩冲和雷烈一眼,略微沉吟,点头道:“可以。狂风佣兵团熟悉外围,也是不错的助力。三日后,我会在飞燕楼举行一次小范围的密会,届时我家长辈也会通过传讯到场。希望罗道友能届时给予答复。”
“好。”
送走了洛冰、阴风道人和胡老,小院内只剩下罗弈、云苓、韩冲、雷烈四人。
“前辈,您意下如何?”韩冲问道,他心中其实倾向于与洛家合作,毕竟对方掌握的信息和资源远超他们,安全性似乎也更高。
罗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云苓:“你觉得呢?”
云苓思索道:“洛家底蕴深厚,目标明确,合作确实能省去我们很多摸索的功夫,也能得到更多支持。但……他们目标在于探查和稳固封印,若与我们的目标(寻找离开线索或更深秘密)有冲突,届时如何协调?而且,洛家势大,合作中我们能否保持足够的话语权和行动自由?”
她考虑得很周全。与大家族合作,利弊都很明显。
罗弈点头,看向韩冲和雷烈:“韩队长,雷副团长,若与洛家合作,狂风佣兵团是何立场?是作为我的附庸加入,还是作为独立一方?”
韩冲与雷烈交换了一个眼神,雷烈沉声道:“前辈对我等有救命之恩,狂风佣兵团上下愿追随前辈。若前辈决定与洛家合作,我等自然以前辈马首是瞻,作为前辈的助力加入。一切听凭前辈安排。”
这是非常明确的表态,将决定权完全交给了罗弈。
罗弈心中微暖,沉吟道:“千峰障深处,危机远超黑风峡谷,牵扯的势力也越来越多。单凭我们,确实力有不逮。与洛家合作,是条路子。但正如云苓所言,需明确彼此权责,尤其是遇到与混沌遗物核心或‘钥匙’相关的发现时,如何处置。”
他顿了顿,做出决定:“三日后密会,我们去参加。先听听洛家的具体计划和他们长辈的条件。合作可以谈,但前提是,我们必须有独立探索和处置部分关键发现的权力,尤其是在涉及离开此界或更深层秘密方面。若条件合适,便合作。若洛家要求过于苛刻,或另有所图,我们便自行筹备,与狂风佣兵团单独行动。”
“好!我等这就去准备,收集一切关于‘断天峰’、‘归墟之眼’以及洛家的信息!”韩冲雷烈精神一振,立刻应道。
接下来的三日,飞燕集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洛家小姐洛冰拜访神秘高手罗星(罗弈化名)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得各方猜测。地炎佣兵团驻地加强了戒备,出入者行色更加匆匆。飞燕楼也罕见地加强了巡逻,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罗弈与云苓深居简出,除了进一步巩固修为、熟悉空冥石板和“星煞”剑的新能力外,便是通过狂风佣兵团的渠道,搜集一切关于洛家、断天峰以及上古封印的蛛丝马迹。可惜关于核心区域的信息实在太少,大多只是传说与只言片语。
三日后,傍晚。
飞燕楼顶层,一间布有强大隔音与防护禁制的雅间内,罗弈、云苓、韩冲、雷烈四人依约而至。
洛冰早已等候在内,除了她,雅间内还有两人。一名是面容清癯、双目开阖间隐有神光、气息渊深似海的老者,虽竭力收敛,但那股属于金丹修士的淡淡威压依旧若隐若现,正是洛家此次坐镇飞燕集的长老——洛星河。另一名则是位沉默寡言、身形笔挺如枪、背负长刀的黑衣中年,修为在假丹境界,气息凌厉如刀,显然是洛家的护卫高手。
“罗道友,云仙子,韩团长,雷副团长,请坐。”洛冰起身相迎,态度比上次更加客气。
众人落座,洛星河的目光在罗弈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平和:“老朽洛星河,见过罗小友。小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与手段,更身怀克制混沌之力的奇功,实在令老朽惊叹。”
“洛长老过誉了。”罗弈不卑不亢,拱手回礼。
寒暄过后,洛冰直接切入正题,将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玉简递给罗弈:“罗道友,这是我洛家根据古籍整理出的,关于千峰障核心区域‘断天峰’及‘归墟之眼’的部分已知信息,以及我们初步拟定的探查计划,请过目。”
罗弈神识探入玉简。信息比洛冰上次口述的详细许多,包括了断天峰的大致方位、周边已知的几种极端危险天象与妖兽、以及“归墟之眼”可能存在的几种形态猜测。探查计划则分为三步:第一步,集结精锐,穿越外围危险区域,抵达断天峰外围;第二步,设法突破断天峰周围的天然禁制与空间迷障,接近“归墟之眼”;第三步,评估封印状态,尝试收集散落的混沌遗物碎片,并寻找可能存在的“钥匙”线索或阵眼宝物。计划中详细列出了洛家准备出动的人员(包括洛星河这位金丹长老、三名假丹客卿、以及十余名筑基中后期精锐)、携带的针对性法宝与物资清单,并预留了合作者的位置与职责。
计划周密,准备充分,显示出洛家对此行的志在必得。
罗弈看完,将玉简递给云苓和韩冲传阅,看向洛星河:“洛长老,计划很详尽。但罗某有几个问题,需要先行明确。”
“小友但说无妨。”洛星河抚须道。
“第一,若在探查过程中,发现与‘钥匙’或封印核心直接相关的物品或信息,如何处置?”
洛星河早有准备:“按贡献与事先约定分配。若发现‘钥匙’本身,因其关乎封印存续,我洛家希望能获得主导研究权,但承诺与合作伙伴共享所有研究成果,并在使用上达成共识。若发现其他阵眼宝物或关键信息,则根据实际作用与风险,协商分配或共同持有。”
“第二,合作期间,若遇意见分歧,尤其涉及行动路线或风险抉择时,以谁为主?”
“成立联合指挥,由老朽、罗小友、以及我方领队(洛冰)共同商议决定。遇紧急情况,以对局势判断最准确者意见为主,但事后需说明理由。洛家承诺,不会以势压人。”洛星河回答得颇为诚恳。
“第三,我们的主要目的之一是寻找离开此界的可能线索,若此行发现的相关线索与贵方目标有冲突,当如何?”
洛星河略一沉吟:“只要不危及封印稳定或引发不可控灾难,寻找离开线索是你们的自由,洛家不会阻拦,甚至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前提是,相关信息需与我方共享。”
条件听起来还算公平,至少表面如此。
罗弈与云苓、韩冲交换了眼神,微微点头。
“既如此,我们可以合作。”罗弈做出了决定,“但我方需要增加两人名额,并携带部分自用物资。具体行动细节,可再行磋商。”
洛星河脸上露出笑容:“好!罗小友爽快!具体细节,便由冰儿与韩团长他们商议即可。十日后,正是千峰障外围空间潮汐相对平缓的窗口期,我们便定在十日后出发,如何?”
“可。”
合作正式敲定。接下来的日子,狂风佣兵团驻地变得更加忙碌,与洛家人员频繁接触,商讨路线、分配职责、磨合战术。罗弈和云苓则开始最后阶段的准备,除了常规物资,罗弈重点祭炼空冥石板与“星煞”剑,云苓则炼制了大量针对混沌侵蚀、空间紊乱、以及强效疗伤保命的丹药。
飞燕集的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地炎佣兵团和飞燕楼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动作频频。而关于“混沌遗物”、“上古封印”、“断天峰”的种种传闻,也开始在高层修士的小圈子里悄然流传。
十日之期,转瞬即至。
当晨曦再次洒落飞燕集时,一支由洛家精锐、狂风佣兵团好手、以及罗弈云苓组成的、人数超过三十、最低修为都在筑基中期的庞大探险队,在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下,悄然离开了飞燕集,朝着北方那片被称为生命禁区的千峰障,疾驰而去。
真正的征程,此刻才刚刚开始。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比黑风峡谷凶险百倍的未知绝地,上古遗留的恐怖封印,混乱深渊的低语,以及隐藏在迷雾之后的……世界真相。